《莫惊莫慌莫害怕》 Chapter One: Present (1) 小莫收到了卡尔捎来的电子邮件。 她捧着手机迟迟不敢点开,只能看见信件的开头??dearlittleno??除了这个让她会心一笑的绰号,后头伴随着很符合他的礼貌问候,信件剩下的内容,她得要点开才看得见。 还是晚点吧。 她把手机放回包包,就匆匆赶去打工。 生物系馆二楼的天花板前几天漏水,地上满是小心地滑的黄色看板,整条白色的走廊本该是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没错,可在小莫眼里,却是非常热闹。 她从小到大看惯了台湾的灵魂,来到美国读书后,除了一点也还没适应这边的生活,她也还没适应美国的灵魂。 之所以称他们灵魂,是因为他们只失去了有形的躯壳,他们会说话、会哭、会笑。 那些耳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到她心里,以前光是听中文她都觉得有些吃力,因为那些低喃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说的,更何况是英文,有时候甚至有好几种不同语言。 几个灵魂好几次下来,似乎发现她看得见他们,试探性地朝她挥了挥手。 她之前就有注意到可总是低着头快步通过,这次,她站在路中间,终于举起了手,所有人都聚集在她面前,她露出紧张地笑容。 「嗨!你来了!」视线穿过那些半透明的灵魂。 实验室的博士后研究生朝她喊,她大力点头,不是直直往前走,而是绕过面前的人。 珊迪目睹她怪异的举动,只是扬起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她们一起转弯,珊迪掏出钥匙开了实验室的门,里头正播着音乐,她们便知道是茱儿在做实验。 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小莫登入电脑打了卡,拿着需要用到的器材,到一楼的另外一个实验室。 她很喜欢做实验,专注在手边的动作,在生物安全柜里头点燃本生灯,烧瓶口灭菌,吸取培养液,依序加入玻璃试管里。 这些看似重复,却需要一定的技术才能做的流畅,没有愧对珊迪学期初花了这么多时间教她。 她忽然停下动作,「你们靠得太近了。」小小声地说出口。 原来她身边围了灵魂。 「你怎么都不怕烫!」其中一位金发女孩喊出来。 「烧的时候要快。」她如此解释。 「你都不认真,上次珊迪示范的时候就有说。」另一位眼镜男孩环着胸,摇摇头。 小莫从鼻子喷出笑意,一边把试管的盖子旋紧。 他们总让她想起温藤和本堂,每次想起他们,她的胸口会暖暖的。 打工时,时间总是流逝的特别快,等她把事情都做好,已经快五点了,和珊迪大致报备了进度,她再次打了卡,就背着书包离去。 推开生物系馆的侧门,五月略带暖意的风扑上她的脸,因为日光节约的关係,太阳在晚上接近八点才会下山。小莫很喜欢这样,白天的时间变多了,她有更多动力完成作业。 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整片蔚蓝的天空在上方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她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她就住在大学城里,附近最高的楼大概就是她住的社区吧,四楼。 有时候她会靠在四楼的栏杆,眺望整座校园,最远可以看到环绕在学校后头的绿色山脉。 简单煮了晚餐,她在餐桌上架好电脑,边吃电脑边看着晚点写作业要整理的文章。 知道自己要花比别人更多时间完成作业,她已经养成提早开始的习惯,这份作业要一直到七月初才要缴交,若没有提早开始的话,她的一颗心会悬在那边。 悬在那边。 卡尔。 「你发呆呀!」 小莫从位置上跳起来,气急败坏的往左边看,对上一双雾灰的双眼,那灵魂一眨眼就消失,伴随着一连串恶作剧得逞的笑声。小莫跟她约好,要给小莫隐私,但她还是常常如这般忽然出现,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真的是永远都不能习惯。 点开电子邮件,她的滑鼠移到那封尚未读的信件。 dearlittleno, 你还好吗?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联络了,希望你一切平安。我最近发现??我没办法忘掉以前发生的事,我相信你也一定忘不了。如果你准备好了,我想跟你谈谈。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她的恐慌发作,呼吸随着卡尔的一字一句变得短又急促,她捂住胸口将额头抵在桌上,看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数斑马。 一隻、两隻、三隻??直到她的呼吸又恢復平顺,她数到一百七十六隻。 将头抬起来,她又是那个平稳的小莫。 Chapter One: Present (2) 小莫走去上学的时候,鲜少会遇到其他学生,要一直进到主校区,才会渐渐与人群匯流,有的人孤身戴着耳机,有的成群结队,晴朗的天空配着笑语流窜,是多么青春的大学校园,不过也别忘了同样活跃的灵魂。 小莫的世界很矛盾,前所未有的拥挤,却又前所未有的寂寞。 人类与灵魂很好分辨,毕竟灵魂是半透明的。 她自认为跟灵魂相处的比较好,甚至觉得他们比人类更懂的聆听和陪伴,但她还是懂的那条界线,她终究是人类。 可她一直以来都不擅长与人建立连结,系上的同学刚开始会找她搭话,发现她太害羞、有些畏缩之后,他们便不再费心思找她。大多时候,她不知道要跟他们聊什么,更不用说主动融入了。 偌大的讲堂坐满了大一的学生,因为坐在最后一排,小莫能轻易看见每个人笔电的页面。 照理来说,萤幕上呈现的应是上课的讲义,但有许多人在课堂上用电脑聊天、逛网拍、画画,当老师开始分享跟课程无关的事,小莫便喜欢观察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逛网拍的同学随性地滑着页面,找到喜欢的衣服便会点进去看几眼,但从不见她加入购物车。 聊天的同学打字爆炸快,传送的讯息集合起来大概可以写成一千字报告,小莫好羡慕。 老师回到讲义上,她的目光便重新放回投影幕上。 大一的专业课程撇除全英语,对她来说不是太困难,很多概念在高中生物、化学和物理都学过了,她只是要花很多时间把那些英文专有名词都背起来。 对她来说真正困难的是其他领域的课程,她今天下午有一门探讨当代道德问题的课,内容很有趣,可是老师喜欢分小组讨论,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她太过焦虑,中午吃了半个三明治就吃不下了,压底线进到教室,她依旧坐在最后头。 大家也没有达成什么协议,但是自从第一堂课大家坐定位后,接下来位置鲜少有变动。 于是她旁边永远都会是??「哈囉,你今天好吗?」詹森。 「嗯,很好。」这位男孩每次上课前都会问她一样的问题,而她也总是如此不诚实地回答,也从没有一次反问他,但是不打紧,因为詹森??「太好了,我今天也很好,早上跟室友去打了篮球,别担心我有洗澡,所以闻起来很香,而且用的是昨天新买的沐浴乳。」 小莫看他自己闻着自己的手臂,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感谢您告知这么多我不需要知道的细节。」 她对他笑笑,他本来还要说什么,见老师进门后便识相的闭起嘴巴。 今天讨论地议题是安乐死,老师在台前定义安乐死,并告诉大家安乐死有很多形式,可以自愿的、非自愿的、直接或是间接、主动或是被动的,小莫听得专注,教室里的肃穆气氛似乎让老师很满意。 「在我们更进一步讨论之前,我想知道你们的想法。」 陆续有同学举手,这种时候她当然乖乖听大家怎么说。 「我觉得安乐死根本就是自杀的一种,甚至曾看过有人说是一种谋杀。」 自杀。 小莫原本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不自觉的握紧,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她逼自己深呼吸,准备要开始数斑马。 「你觉得呢?你??还好吗?」詹森侧过身子,很快就发现她的不自在,而在她能控制之前,她的脑袋已经被自杀的回音给填满,她摀住嘴巴。 「老师!她不太舒服!」她听见詹森举起手大喊,这下所有人都回头看她,小莫勉强挤出:「我需要去厕所。」就起身,略微粗暴地推开后门,她扶着墙壁,快步走向女厕。 扶着洗手台大口喘气,她本来想要吐,但脱离那个环境后,她终于能好好呼吸,反胃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旁边站着人,但镜子里却没有那人的倒影。 「你看起来很糟。」灵魂环着胸,她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身酷帅的皮衣皮裤。 「我知道,但我现在好多了。」小莫开啟水龙头,捧了一把冰凉的水在脸上。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灵魂的语气好霸道,她许久没被这样关心,虚弱地弯起嘴角,用着不太流利的英文,和她说明在课堂上讲到自杀,就触发了她在高中的回忆。 「我也是自杀,你怕我吗?」小莫对上她雾灰的双眼,她无法看出灵魂们发生什么事,只有当他们告诉她时,她才能知道。 「不怕。」 「看到人自杀真的很糟糕,我很抱歉你经歷了那些。但那永远都不是你的错,那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小莫愣愣地眨眼,看着灵魂离开,她把脸擦乾后,想着该怎么回到教室,垂着头踏出厕所,一双特大号的球鞋撞进她的视线。 「你还好吗?」詹森很高,她甚至要后退几步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想了许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说没事很明显是在说谎。 只见詹森频频望着女厕,也不急着等她回答,「怎么了?」小莫发现这是她第一次问詹森问题。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小莫当然马上否认她刚刚有在说话,直接就要往教室走。 「等等!我保证我有听见!」 詹森长脚一伸就重新挡在她面前,像堵墙。 见她死不开口,他便说了他听到的内容,她本来想一路装傻到底,没想到一向阳光开朗的詹森却面露难色,「我不敢想像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对不起。」 不是一般做错事而说的对不起,而是深表悲痛的对不起。 Chapter One: Present (3) 「所以你看得到鬼?还可以跟他们说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会不会很困扰?」 「对不起我有好多问题,因为这实在是超乎我理解范围!」 「那你看得到我的外婆吗?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小莫的心好累,她撑着脸颊,自己什么都不用说,詹森一个人都说饱了。 她原本平静的生活,被他完完全全给打乱,她甚至很后悔怎么当初就这样傻傻地跟他交换联络方式,现在一点开手机讯息,第一个绝、对会是詹森。 「你没有其他朋友吗?」小莫有气无力地问。 「有啊,但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非常确定他只是想满足他的好奇心。 「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你甚至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她收拾桌面午餐的残骸,起身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回到位置背好背包,她要走了。 「不错嘛,开始有脾气了。」詹森是个称职的跟屁虫,就连她去图书馆也不放过。 还好他还会被图书馆安静的环境影响,没多久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她的耳根子终于清静。 拿出笔电戴上耳机,她继续把作业完成,双手停在键盘上,她断断续续打着英文,时不时查着文法和单字。 过了快两个小时,她才发现詹森醒了,懒散地趴在桌上滑手机,他的眼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居然是金色的。 他不吵闹,她也没要主动跟他搭话,他凑过来看她在打什么。 「你从哪里来?」非常突然,她还以为他一点也不在意呢。 「台湾。」他扬起眉,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在哪?」原来是她解读错误。 点开google地图,她输入台湾,蕃薯形状的岛屿出现。她把地图缩小,好让詹森看看相对位置,他发出惊叹。 「那你呢?一直都在阿拉巴马州吗?」詹森点点头,说土生土长,不过他老家在南边的城市,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才会到。 「你有很好奇我怎么没有南方口音吗?」经他这么一提,她还真有点好奇,于是点点头。 「这个嘛,我妈妈家原本住北方,我外公外婆怕冷,决定搬到南方,我爸那边的老家在德州,但他们家原本也是住北方,所以家里的口音基本上还是偏北。」他们俩难得正常的聊了各自的家乡,喜欢的食物等等。 詹森看着电脑萤幕上台湾传统早餐的图片,说他好想试试这些看起来爆炸好吃的食物,逗得小莫笑出来。 「我第一次看你笑欸!」他坐直了身体,看起来非常惊讶。 「我当然会笑啊。」眼看时间差不多,她开始收拾东西。回家前她要顺路经过生物系馆,珊迪稍早前寄信给她,说麻烦她检查一下他们珍贵的海洋细菌长的如何。 「天黑后不要走在路上喔,很危险。」詹森双手插在口袋,他们俩准备分道扬鑣。 「嗯。」她点点头,朝他挥挥手就离去。 她到美国的第一天,来机场接她的老奶奶也是这么说,想起老奶奶和蔼的笑容,该写封电子邮件给她了??她也还没回覆卡尔的信,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她小小奔跑着过马路。 刚下课的人潮从系馆涌出,她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直接走到位于一楼的实验室,金发女孩跟眼镜男孩看到她不知怎地很开心,碰跳着来到她身边,霹哩啪啦说了一大堆话。 「乌龟?」她只听到了这个关键字。 疑惑地随着灵魂们走到实验室底部,果真看到一箱一箱的乌龟,他们的脚上都绑着标籤,看来隔壁实验室的教授上週末去考察了。 「我们今天下午花了好久的时间看教授绑标籤。」金发女孩似乎很喜欢那些小傢伙。 「还听到教授唱歌。」眼镜男孩学着老教授,小莫跟金发女孩一起笑出来。 她打开培养箱,马上就发现不对劲,机器没有在滚动,这些细菌必须在流动的环境下才会长得好,是她上回忘了按下开关吗?不可能,她离去前明明有检查。 「下午珊迪有来吗?」她蹲下来,把手伸到后面啟动滚轮,试了几次却没有动静。 「没有,就只有老教授。」眼镜男在她身后说。 小莫马上在脑袋里拼凑英文,待会要跟珊迪解释,推开一楼的逃生门,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准备拉开逃生门,有人在另一头大力推开。 「啊抱歉!」还好小莫后退的快,她摇摇手表示没关係,看对方怀中抱着好多东西,她挡住门让对方先过。 「谢谢,喔!我们今天下午meeting的披萨没吃完,你懂我的意思吧!免费的晚餐!欢迎去我们实验室门口拿!」她本来想多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挤出一句谢谢,就笑着和对方说再见。 她想起今天也是坎卓教授实验室meeting的日子。 走廊有悠游的灵魂,他们这下知道她看得见他们,都凑了过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走过一间一间实验室,发现灯都是暗的,「不会吧??」硬着头皮走到办公室,她深呼吸握住把手,一转,是锁上的。 「他们开完会就走了。」有灵魂好心提醒她。 她传了封简讯给珊迪,还好她很快就回覆,遵循着她的指示,她又重新回到一楼,先把一部分的玻璃管移到平面式的滚轮,像在7-11煮热狗的那种机器,小莫忽然好想吃大亨堡。 再把柜子里备用的大型垂直式轮子搬出来,好脏。 她一旦开始清理就没完没了,戴上手套,这边没有抹布,她只好把纸巾沾湿,把每个角落都仔细擦乾净,还用酒精消毒一番。 架设完轮子,她发现轮子底座没有跟培养箱的边缘平行,她又花了些时间调整。 满意地看着滚动的玻璃管,周遭除了轮子和隔壁冰箱运作的声音,没有一点人声。 她回头,金发女孩跟眼镜男孩不在。 拿出手机看时间,太阳竟然已经快要下山了!她神经质地又检查一次,确认一切完美无缺。 锁好实验室的门,她认真考虑要不要去拿披萨,这样就不用煮晚餐??整栋楼忽然躁动不安,像是森林里动物四处逃窜的凌乱声响,几个模糊不清的吆喝,小莫吓得高耸着肩膀,上半身几乎要缩成一颗球。 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她踩在地板上,步伐轻到没有脚步声,以免惊动到任何东西。 她还位于走廊上,两旁都是墙壁,若往前走三公尺左右,左手边就是后门,右手边则是宽阔的一楼大厅。 她不敢大力呼吸,停在走廊尽头观察着大厅,从每一个沙发、单人座位、方桌到自动贩卖机,空无一人。 松了一口气,那些灵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外头有些昏暗,但至少还是亮的,小莫还是决定赶快回家,她耳边毫无预警充斥着低喃,搔痒的感觉让她难受地揉着耳朵。 到底发生什么事? 艰困的推开第一道门,再来第二道门,她回过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生物系馆。 过了许久她才解读她听到了什么。 saveher.pleasesaveher. Chapter One: Present (4) 几乎是狂奔回家,她砰地关门,把门锁上,外头的天色暗了。 她颤抖着抽出手机,珊迪让她明天早上再去检查细菌的数量,珊迪有某种预感这一批会长的蛮快的。 赶紧回覆没问题,还不忘报备轮子都架设好了。 小莫仍心有馀悸,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害怕,一整个晚上下来心神不寧,什么事都无法做,想早早睡,躺在床上脑袋却全都是灵魂们苦苦哀求的声音。 要救谁? 她半睡半醒,直到太阳升起,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床,她强迫自己吃了点麵包。 眼看才不到七点,她想着乾脆趁实验室都没人先去好了。 街上已经开始有上班的车潮,她听着音乐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习惯性地注意身边的环境,路边的野花在除过草后全都消失了,经过巨大电线桿,她会避开地上成群的鸟屎。 大学城的街道非常有规则,像个巨大的棋盘,她走在二十一街,过马路时警笛出现在背景,大到几乎盖住了音乐,往左边一看,一辆警车从二十二街呼啸而过,后头跟着两辆警用厢型车,外加一辆救护车。 他们学校有医学院、消防队和校警,所以她没有特别惊讶。 直到过了学校的体育馆,可以依稀看见生物系馆的后门时,她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同一时间,口袋的手机传来一连串的震动,她拿出来查看??是学校的紧急广播系统。 简讯、电子邮件??她一一点开,背脊发凉。 詹森打电话来了,他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 「喂??」她的声音颤抖。 「我的老天!太好了你有接电话,你看到通知了吗!地点在生物系馆,我想到你昨天傍晚有去,差点、差点以为??」最后几个字带了点哭腔,小莫自己也感到眼框酸涩。 「我正在去系馆的路上。」她的双脚发软,根本找不回力气。 「快回家!学校宣布停课啊!」詹森在她耳边气急败坏地喊。 「??我、我去看一下??」她不理会他,试图移动脚趾,强迫抬起大腿,待她开始走路,她发现自己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开始奔跑。 系馆后门被拉起黄色封锁线,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到媒体,只有几个围观的群眾,几名警察站在封锁线外。 不久前呼啸而过的厢型车也停在后门的停车场,等到距离近了,小莫才看清楚车上的字??crimesceneresponseteam。鑑识人员全副武装,头套、口罩、鞋套和手套,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看守的警察手一抬把封锁线拉起,一个小队鱼贯进入。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在群眾中看到了熟悉地背影。 「珊迪。」她喊了一声,珊迪饱受惊吓地回过头。 珊迪双唇泛白,压着嗓音和她说是早班的清洁员报案的,死者好像是名研究生,说那时迟那时快,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推了出来,围观的群眾有的撇过头不敢看、有的摀住嘴,小莫直勾勾地看着那起伏的白布,不敢相信底下是具冷冰冰的尸体。 「该不会是自杀吧??」 「好可怜??」 「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在校园。」 小莫握紧双拳,无力感在心里扩大,为什么这样的事一再发生?如果她昨晚留下??会有所改变吗? 不过几分鐘的时间,收到消息的媒体赶到现场,警方加派人力守住了封锁线,隔着双门,很难窥见里头发生什么事,只能看到走来走去的人。 有些教师和学生因为停课的太突然,东西根本来不及收拾,问着警察什么时候能开放系馆让他们进去,场面一下太过混乱,小莫跟珊迪被挤到边缘,俩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珊迪叹口气,拍拍小莫的肩让她赶紧回家,便垂头丧气地离去。 「莫!」詹森? 她回过头,就见他气喘吁吁,「你居然真的来了!」他似乎很生气,推着她走。 「你干嘛??」小莫被带到人行道,就见詹森焦虑的滑着手机。 「还没公佈死者,学校的论坛闹得沸沸扬扬!怎么样?你刚刚看到什么?」她简单描述了一下经过,他很快就发现疑点。 「你说?鑑识人员跟着警方一起到现场?」小莫点点头。 「??那蛮奇怪的,通常会由到场的警方评估是不是要请求支援。」詹森看着尚未离去的厢型车,有点不安,「除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会需要鑑识人员,那就表示他们早就知道这不是一般意外或是自杀。」随着他的分析,小莫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们上课有学一些,喔我的主修,刑事司法(criminaljustice),但我也只是猜测啦!希望没有吓到你??」 「我??」 又一辆警车抵达,她的声音被警笛盖过,詹森弯下身靠近她,「我听不见!你刚说什么!」几个看起来很大咖的警察,砰地甩上门。 媒体一涌而上,但他们没做任何停留,笔直地朝后门前进,为什么阵仗这么大? 「莫!」詹森晃了晃她的肩膀,她猛然回过神。 「我??觉得你说得对,昨天我离开系馆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话。」她的语气冷静地不可思议,詹森惊觉事态严重,大手不可置信地抹过脸颊。 「鬼说话?你、你、你要跟他们说吗?」他把食指放在胸前,语气激动动作却隐晦地指着身后的建筑。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吗?」她落寞地垂下眼,这世界上唯一会相信她的大人只有两个,奶奶跟阿缘。 「我的天啊??我真是要疯了??你听到什么?」詹森焦虑地来回踱步,待她说出那一句话,他更是吓得咬指甲。 「有人要过。」小莫只用馀光瞥见有人靠近,很自然地就提醒的那位心情尚未平復的男孩。 詹森偏过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没人啊。」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小莫看着灵魂穿过他的身体,「喔??那不是人,对不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詹森似乎接收到太多惊吓,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最后跳到小莫身后,以为躲在后头就没事。 「你不要这样!我跟你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 「他们不是鬼,是灵魂,这样想有好一点吗?」 小莫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悲伤,直到詹森重新来到她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与她平视。 「看来有人是灵魂守护者喔。」 「啊?」 「你啊,你不想让他们被误解,对吧?」 她眨眨眼,她很久没遇到说话这么直接的朋友,不是让人感到讨厌的直接,而是很懂得解读她情绪的直接。 跟卡尔真像。 Chapter One: Present (5) 小莫坐在笔电前,认真地读着报导。 死者头颅上,密密麻麻多达一百根钢钉,刚刚好一百根,致死原因是一根长达十分公的钢钉正中脑干,如此残忍的谋杀,震惊本州政府。 死者是名生物系研究生,名叫布兰妲,因为独自在外头租公寓,直到今早确认身份才通知家属,母亲在影片中痛哭,请求警方一定要找出兇手。 布兰妲目前虽然无交往对象,警方仍在调查是否可能为情杀、或是任何财务纠纷,她的同学纷纷在网路上发声,说布兰妲是世界上最正直与用功的学生,不可能与人结怨。 一大堆资讯刺激听觉与视觉,小莫双眼瀏览地速度越来越快。 桌上的手机震动,詹森又打来了。 她实在不喜欢讲电话,可他很坚持,始终没有切断电话。 「怎么了?」她开啟扩音,劈头就问。 「我传给你一篇报导,你看了没?」她应了声,是一篇半年前的报导,同样是名女性受害者被弃尸在公园,头颅上一样有钢钉,但因为附近没有摄影机,事情发生在大半夜,清晨还下了场大雨,在没有线索的状态下,警方束手无策。 「目前媒体还没有提起这件事,但我们系上有大三的学生在警局实习,他说警方把公园钉枪案子的资料调出来了。」 「有可能有关联吗?」 詹森沉吟,说他不知道,因为两件案子唯一相似的地方就只有死因,他还需要多查一些资料。 他们说着不知道学校会停课到什么时候,他爸妈很紧张,让他乖乖待在家不要出门。 「你家里的东西够吃吗?我们明早要去超市,你要不要一起?我可以去接你。」她这週末原本就有计画要买菜,平常都是走十五分鐘的路去附近的小超市,本来想要拒绝,可现在想到要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路上,她忽然觉得不太安全。 「好,谢谢。」过了良久,她才回答。 「你等会把地址传给我。莫,晚安。」她又愣了几秒,回了句晚安,詹森就掛电话了。 有多久,没有人跟她说晚安?萤幕还亮着,手机只剩下18%的电力。洗澡前,她确认门窗都有锁好,才安心进浴室。 隔天早上十点半,她在社区侧门等詹森来,一辆墨绿色休旅车停在转角,车窗缓慢降下来,詹森在驾驶座朝她挥手,待她走近,发现后座已经坐满了,万般不情愿,她乖乖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各位!这是莫!莫,他们是我室友,萧、保罗和伊莱。」那些英文名字迅速掠过她的脑袋,她一个也记不起来,这时候笑就对了,外加说一句:「很高兴认识你们。」 一路上,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那件案子。 说搞不好公园钉枪和系馆钉枪是同一人所为,这次事件也一併揭露学校安全漏洞的问题,生物系馆没有一支监视器拍到行兇过程,仅仅拍到死者下午在走廊上的画面。 「太扯了!竟然不是所有出入口都有架监视器。」 「学校省钱真是省错地方。」 「那表示??兇手很熟悉生物系馆?」 詹森转动方向盘,边提出他的假设,的确很有道理,兇手知道如何完美避开监视器,那就表示这是个计划周详的谋杀。 还好他们不会嫌她话少,她整路就安静地听他们讨论,她鲜少有机会离开学校附近,所以额外珍惜可以欣赏不同风景的机会。 高速公路旁的紫藤花开了,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海覆盖在绿树上,有些零星的粉红花也开了,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週末购物的人潮,完美呈现在停车场,他们绕了几圈后才找到位置。 小莫推了个小推车,詹森一家则推了两个大推车。 「你的全名是什么?詹森总是莫、莫、莫的叫你。」其中一名男孩进到卖场后问她。 「我的名字是怀莫,姓怀,名莫。」他试图覆述,但听起来大概就像whymo这样。小莫不介意,基于礼貌,她也问了对方的名字,很诚实地说她在车上没有记起来。 「哈哈哈哈,我是伊莱。所以在台湾,姓氏是放在前面?所以你在台湾是whymo,到美国变成??」 「mowhy。」 小莫很快就回覆,他们俩双双笑出来,「我的老天,真是让人困惑。」伊莱这一番话真是说到心坎里,便跟他说她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 她很讶异原来詹森有跟室友们提到她来自哪里,怎么能忽然想像他得意地捧着手机,在google地图上指出台湾的模样??小莫甩甩头。 男孩们採买的东西跟她差很多,她和詹森说一声后,就独自推着车来到生鲜区。 她喜欢煮菜,买了蒜头、洋葱和各种不同蔬菜,这边的水果种类不如台湾丰富,她挑了几颗苹果和一盒已经切好的西瓜。 卖场非常热闹,灵魂穿梭。她总是尽量不与灵魂对上眼,却养成了偷偷观察他们的习惯。 看他们得不到回覆却还是跟人类说话。 听他们讨论又有什么神奇的冷冻食品上架。 但如果有灵魂忽然从货架穿出来,她还是会吓到,但极力保持轻微地抖一下,才不会太引人注目。 来到早餐麦片区,选早餐麦片对她来说一向很困难,因为每个都看起来好好吃。 「千万不要拿那个,很甜喔。」她不着痕跡地拿起面前的盒子,看了几眼又放回去,看来她遇到了喜欢对人说话的灵魂。 见她犹豫不决,灵魂列出了几个推荐的牌子。 她的目光一一寻找那些牌子,发现是她没吃过的,看起来比较健康的早餐麦片。 故作自然地悠晃到那附近,她认真考虑要选哪个,灵魂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跟她介绍哪种有很多坚果、这个有乾燥蓝莓、那个肉桂味太重??小莫其实很想笑,最后选了蜂蜜口味的。 「谢谢。」她小小声地说,一旁的灵魂马上住嘴,一整颗头探到她面前,后脑勺都埋进货架里。 眨眨眼,她若无其事地推着车离去,那灵魂在身后喃喃自语:「奇怪??是我听错吗?」小莫扬起嘴角,正好被詹森一家撞见。 「呦!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伊莱问,他们的推车里装了满满地饮料、牛奶、吐司、薯片和冷冻食品。 「喔,我??我喜欢吃麦片。」她食指往后一指,大家笑着点点头,只有詹森望着空荡荡地走道,好像以为看久了就会出现什么。 灵魂在他眼前碰跳,欢乐地喊着:「嘿!嘿!我在这!」 小莫实在不忍心跟他说,免得他吓到。 回程时,詹森打开广播,午间新闻正在报导钉枪谋杀的调查进度。 她点亮手机,进到信箱,深深吸了一口气,拇指开始噠噠噠地打字??「卡尔,这边有坏事发生了。」 Chapter Two: Past (1) 小莫跟班上其他同学趴在栏杆上凑热闹。 据隔壁班同学说,他原本只是想把球丢给另一人,两人莫名其妙在走廊上用低手传球,仗着技术好,他们越玩越起劲。 可意外总是会发生,球喷出去后,就这么刚好卡在跟他们这层楼一样高的椰子树上。 他们正试图用扫把把球戳下来,但搆不着,男孩不敢把上半身伸的太出去,这个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会出人命啊! 有人牢牢抱住男孩的下半身,发誓绝对不会松手,男孩用力吞了口口水,一隻手撑着栏杆,奋力把扫把往前伸。 「再一点点!快了!」 小莫的视线原本也都在那颗球上,不知怎地,她有些分心,看着椰子树的叶子随风摆动,细长的叶子由中心往四面八方延伸,叶子尖端有的微微下垂,有的仍旧笔直。 对面大楼的高三学长姊也注意到他们发生什么事,也纷纷靠在栏杆上。 在这个拥挤的城市,每一寸土地都不能浪费,如果有个跳远高手,搞不好可以从这栋楼跳到对面?不自觉想像那个画面,小莫觉得还是不要好了,太危险了。 两栋楼之间,是一整条雾濛濛地天空,旁边一阵欢呼,那颗球落到一楼。 大家都往下看排球弹到哪里,只有小莫一个人头还仰的老高,因为她看到一双透明的脚,就站在顶楼边缘。 那灵魂稀薄的身子几乎与背景融合,可她还是认得出他们学校的百褶裙。 趁别人发现之前,她赶紧把视线移开,意思意思往一楼查看,已经找不到排球的踪影。 上课鐘响了,小莫偏过头再看一眼顶楼,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 她双手揹在身后,随着人群进到教室。 「小莫——我真觉得太玄,你不觉得那颗球卡的位置很牵强吗?居然卡得住!」温藤非常激动,双手握在胸前在原地跳上跳下。 「我也觉得超巧的,好了啦,上课。」她已经听见老师的高跟鞋喀喀喀地踩在地板的声音。 这是今天最后一堂课了,几个男同学因为跑下楼捡球比较晚进教室,被老师唸了一顿,说下次不要在走廊玩球。 外头飘起了毛毛细雨。 她有一个理论,灵魂不喜欢雨水,每次只要一下雨,小莫就比较少看到他们。 放学后,她在座位上写了一会儿作业,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你有没有带伞?」温藤跑来坐在她前面。 「有——你觉得雨什么时候会停?」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担心,这种雨又快又急,很快就会停了。」张本堂坐在桌子上晃脚,温藤看他这么有把握就想吐槽他,两个人上演斗嘴戏码,小莫怎么样也看不腻。 她把书包整理好,确认窗户都关上锁好,和朋友们走出教室,并把门反锁。 「还真被你说对,雨变小了。」她偏过头跟本堂说,他马上得意地扬起眉。 「拜託你不要称讚他,张笨蛋会得意过头。」温藤探出头,语气调皮。 「你这傢伙!」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张笨蛋! 小莫哈哈大笑,看他们在走廊上追逐。在校门口与朋友们道别,她平常会骑ubike回家,但下雨的时候,她就只好走路。 幸好她家很近,骑脚踏车十分鐘,走路不到半小时。 推开家门,奶奶已经煮好晚餐了,是超级好吃的滷肉饭配炒地瓜叶。 「奶奶,我今天在学校顶楼看到一个女生。」她喜欢跟奶奶分享灵魂的事。 「哎呦喂呀,她在顶楼做啥?」替奶奶夹了些菜到碗里,小莫很希望不是她所想得那样,但站在顶楼边缘??「可能是以前在学校自杀的学生吧。」她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的乖孙呀,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奶奶放下汤匙,佈满皱纹的眼尾下垂。 「我没事啦奶奶。」她握握奶奶的手,她看过的事太多了,比同龄的孩子成熟。 「辛苦你了,要记得奶奶永远以你为荣,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奶奶重新扬起笑容,她马上说想吃烧饼油条!配米浆!奶奶说好,明天买给她吃。 她已经很早起了,但总是追不上奶奶,等她换好制服从房间出来,餐桌上已经摆着早餐,奶奶在沙发上愜意地看晨间新闻。 她喜欢捧着早餐到客厅,边看电视边吃。 小莫不单是负责锁门的,她也是负责开门的,因为家离学校近,她总是第一个到教室,甚至有可能是第一个到校? 注意到校门口停了一辆价值不斐的轿车,窗户黑麻麻地根本看不出车里有没有人。 和警卫伯伯打了招呼,她穿过中庭,往右转到底,走上三楼,进教室前,她又往顶楼看,什么都没有。 不知怎地,她松了一口气。 把书包放下后,她会把教室的窗户打开通风。 看到桌子没有对齐,她有某种强迫症,自发性地把整间教室地桌子对齐地上的线。 在她注意到其他混乱的细节之前,她会回到自己的位置,聆听整座校园随着时间渐渐充满人气。 「小莫——你早餐吃什么——」温藤来到她桌边,笑咪咪地问。 「烧饼油条!」她满足地扬起头,温藤马上羡慕地说真好。 她们聊起了校门外那台高级的车子,「我跟你说,是个转学生,蛮帅气的,就是有点阴森。」小莫失笑,阴森是怎么一回事。 「哎呦,我相信你看到就会懂!」小莫还再想要怎么样看到转学生,班上陆陆续续抵达的同学竟然也都在讨论。 「怎么大家都知道?」她和温藤说悄悄话,显然对自己的无知感到难为情。 「班长??刚从导师办公室回来,说今天会有一个转学生。」本堂凑过来和她们解释。 「我们班!」小莫蛮激动的,最近的日子太一成不变,转学生的到来着实令人感到新奇。 这应该是大家第一次这么期待早自修开始,当班导师领着转学生从教室外头经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们移动,直到俩人站上讲台。 小莫秒懂温藤说得阴森是什么意思。 转学生白白净净,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双眼毫不怕生,大胆地瀏览台下每个好奇的、未来的同班同学。 「各位——我们来欢迎新朋友加入一年五班,你准备好了吗?要不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班导鼓励地朝他点点头。 「你们好,我是梅卡尔。」 Chapter Two: Past (2) 梅卡尔话少、沉静、有距离感。 大家还是处于对新同学充满好奇的阶段,时常有同学窝在他位置附近,就为了和他说几句话,听他与眾不同的口音。 就连英文老师都喜欢喊他起来唸课文,让大家多学学卡尔的发音。 许多女孩子总是用爱慕的眼神看他,想尽办法要逗他开心,就为了看卡尔笑。 「真是受欢迎吶。」温藤频频望着聚集在教室中心的小团体。 「不过就是英文讲得好听嘛。」本堂环着胸,不以为意。 「你说几句来听听啊。」温藤挑衅地扬起下巴,本堂马上举起拳头作势要往她的头敲下去。 「哈哈哈哈你们真的很好笑,我觉得卡尔是很神秘的人。」小莫至今一句话也没跟卡尔说过,偶尔在教室擦身而过,也只是彼此点头致意。 「他家很有钱,接送他上下课的好像不是他家人。」温藤说起八卦特别来劲,说开车的人就像蝙蝠侠的管家,阿福。 「我一直很好奇怎么会有人想回台湾读高中,台湾的高中是人读的吗。」本堂倒是特别厌世,小莫噗一声摀住嘴巴。 「我们的高中跟美国比,大概辛苦一百倍吧。」小莫又将目光放回优雅坐在位置上的卡尔。目前还不知道他学习上有没有困难,但小莫觉得他应该是很聪明的人。 下午的扫地时间,小莫右手拉着竹扫把来到他们班负责的区域,她只要一开始打扫,便会全神贯注,一片叶子和落果都不放过。 「小莫——」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停在她面前,她抬起头,阿缘笑咪咪地朝她挥手。 「好久不见!」小莫的语气难掩激动,眼神停在阿缘的右手边,他侧过头当然什么也没看见,却宽慰地弯起嘴角。 「汤老大今天也很帅气喔。」小莫竖起拇指,汤老大儼然就是个贴身护卫。 「你就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吗??」阿缘对着空气说话,汤老大笑弯了眼摇摇头。 「他不想去别的地方。」小莫替汤老大传话,阿缘哈哈大笑,最后耸耸肩表示好吧。 阿缘是学校新来的辅导老师,小莫第一次注意到汤老大,是在新生始业辅导,学务主任请新来的老师们到台上,汤老大就这么插着口袋跟阿缘走上台。 就连阿缘到班上宣导生活或是课业上有什么事,都欢迎去办公室找他聊聊,汤老大也跟在他旁边。 小莫的脑袋起初不太能理解,后来才明白,汤老大是在守护心爱之人。 「你最近都还好吗?」 「就差不多那样??喔,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班上的气氛蛮热络的,那你呢?」 「高三进入学测倒数了,有些同学压力蛮大的??你说的新同学,是站在你右后方的那位吗?」 她一惊,转过身果然见到卡尔握着竹扫把,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嗨!小莫说你是新同学——」阿缘提高音量朝卡尔喊,出乎她意料之外,卡尔迈出修长的腿来到他们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辅导老师曹熙缘,还喜欢这所学校吗?」小莫忽然有种,阿缘是火,卡尔是冰的错觉。 「我叫梅卡尔,嗯??还不知道喜不喜欢。」卡尔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 「到全新的环境都需要时间适应,有什么事都欢迎找我聊聊,也可以找小莫噢。」阿缘一左一右拍拍他们俩的肩就让他们准备收尾,打扫时间快结束了。 他离去后,小莫眨眨眼,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尷尬。 「我??可以跟你借那个吗?」卡尔侧过身子,指着不远处地畚箕,她马上点点头。 趁卡尔在用畚箕,她赶紧把自己的区域也扫乾净,把落叶聚集好,卡尔拎着畚箕回来时,看起来若有所思。 「你叫小莫?我不记得班上有人叫小莫。」 「喔??我的名字是怀莫,小莫是我的绰号。」 卡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不起,我刚那样讲,好像很失礼。」她没有想到卡尔是这么有??温度的人?对他的印象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小莫挥挥手说没事没事。 她花了几趟把落叶倒进大垃圾桶,周围的同学都已经离去了,她与卡尔便一起将桶子抬去垃圾场。 「你有绰号吗?」她其实很习惯沉默,但就怕卡尔不习惯,所以硬是找了个话题。 「没有。」话题终止。 小莫乾笑几声,侧过身子避开迎面朝她走来的灵魂,她压根没发现卡尔注意到了她怪异的举动。 俩人合力倒完垃圾,收好扫具,过程没再说一句话,直到??「小莫。」她僵硬地偏过头,就见卡尔皱着眉头。 「怎、怎么了?」 「莫,有否定的意思?像不?」 「对。」 他们的对话时间,似乎都不超过五秒,小莫有些懊恼,但一时之间脑袋空白,「我听到你的绰号,第一个想到??littleno,小莫。」她惊讶地望着他弯起嘴角,卡尔笑了!她揉揉眼睛,她什么也没做,卡尔就笑了? 「那、那你的名字,梅卡尔,也可以是nocarl?」小莫不过是灵光一闪。 「我的是梅子的『梅』,不是没有的『没』。」他如此认真地解释,她噗哧一声,也很认真地跟他解释她不过是在逗他。 「逗?哪个逗?」卡尔真心疑惑的模样,她再也忍不住,在楼梯上哈哈大笑。 「你在欺负我吗?」他的脸颊微微涨红。 她大力地摇摇手,「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对话,觉得很有趣。是逗你笑的那个逗。」他扬起眉,随后理解的点点头。 「我的中文,会很奇怪吗?」他们俩好像破冰了,在走进教室前,卡尔低声问她。 「不会,我觉得你的中文很好。」小莫也低声回覆他,朝他微微一笑就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 Chapter Two: Past (3) 小莫替奶奶拉着小车,小车上有好几个购物袋。 她们走到站牌搭公车到黄昏市场,奶奶已经在计画这礼拜的菜单,小莫听得肚子都饿了。 与奶奶穿梭在市场里,很多摊贩的老闆和老闆娘都认识她们,她一边听奶奶与他们聊天,一边接过包好的食材,放进购物袋里。 「哎呦,小莫真是越来越稳重,读书加油!」卖豆腐的阿姨塞了几颗糖果给她,她笑着说谢谢。 奶奶想买的都买好后,最后一个行程便是点心街,她迫不及待地瀏览一个一个小摊子,「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正在犹豫要吃豆花还是汤圆,小莫睁圆了眼。 卡尔,身边跟着??阿福?就站在路中间。 「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她弯下身跟奶奶说悄悄话。 「去跟人家打招呼呀!」奶奶一声令下,小莫乖乖地拉着小车子往前走。 他很快就看到她了,他就跟她一样惊讶。 「嗨卡尔,我跟奶奶来买菜,你怎么会在这里?」奶奶在一旁笑瞇了眼,称讚卡尔真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 「你好,小莫的奶奶。」他非常有礼貌,但没有打算要介绍阿福给他们认识的意思,直接接着回答她的问题,「我爸说,市场的东西很好吃,要我一定要来。」他插着口袋,看着各式各样的点心。 「这是你爸爸吗?」奶奶看向旁边衬衫笔挺的男子。 「不是,我爸爸在美国。这是??安东尼,他陪我一起来台湾。」安东尼总算有点反应,和她们点头致意。 「就只有??安东尼跟你一起来?」小莫还以为至少会有家人与他一起。 「嗯。」听卡尔那么说,奶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似乎被吓到,大动作地低下头。 「孩子呀,今晚来我们家吃饭!你们大概都是吃外面吧?」卡尔客套地说了句:「谢谢,但是没关係,太麻烦奶奶了。」奶奶说完全不会,大家一起吃饭才热闹,卡尔想了一会儿,估计在想怎么拒绝? 「好。」 「欸?」 小莫一下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地重新确认,「卡、卡尔,来、来我们家吃饭?」也太突然了! 「对呀,安先生也一起来。」奶奶仍旧笑瞇了眼,眼尾的皱纹像海浪。 小莫与卡尔对看几眼,她想起了他们在学校讨论绰号和名字的事,他弯起嘴角,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 奶奶让他们赶紧选带回家的饭后点心,小莫偷偷看着卡尔的侧脸,「你喜欢什么样的点心?」只见他就跟稍早她发现他站在路中间时一样,认真地看着招牌。 「太多都想吃了,你买你喜欢的吧。」他缓缓说,低下头看她。 「那我们买豆花!这家的花生豆花,超好吃。」她率先踏出步伐,卡尔跟她来到摊位面前。 「你有吃过吗?」只见卡尔好奇地看老闆用刮勺刮起片片豆花,他摇摇头。 「这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回台湾。」小莫生在台湾长在台湾,有点难想像卡尔的内心该会是什么样的情绪?她怕这个话题是不是太敏感,默默闭上嘴巴,跟他一起看老闆舀甜汤。 「为什么??叫豆花?」小莫一秒被卡尔考倒。 她挣扎了一下,轻轻喉咙,「老、老闆!你知道为什么豆花叫豆花吗?」老闆扬起眉,「豆腐花!放在汤里,一片一片像花瓣!」他们俩喔的拉长了音,学到了一个小知识。 安东尼说可以载他们回家,奶奶坐在副驾驶座指路,小莫战战兢兢地坐在后座,手还是敌不过好奇心,抚着高级的黑色皮椅。 经过学校大门,短短几秒,她看见透明的工友伯伯走在里头,还有几个嬉闹地灵魂。 当车子驶远,她坐起身子,扭头又往学校的方向看,呼吸一滞,是站在顶楼边缘的女孩,出现了!待她重新坐好,卡尔的目光不知何时已不再窗外,而是在她身上。 「我、我在看狗??」她小小声地说,再也不敢随便乱动。 有了卡尔和安东尼的帮忙,小莫不用一个人把小车子扛进家里。 她在厨房一边帮奶奶收拾,一边注意外头的客人,「小莫??你在学校要多照顾他,多邀请他来吃饭呀。」她知道奶奶心疼卡尔,便点点头说好,把豆花冰进冰箱。 「剩下的奶奶来,你倒水给他们喝,陪他们聊聊。」小莫准备了两个马克杯,走到客厅时,就见卡尔和安东尼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这给你们喝。」她把杯子放在茶几,卡尔说了谢谢,安东尼一句话也没说,她用力吞了口口水。 她不怎么会跟人聊天,于是打开了电视,转到新闻台。 「可以看奶奶煮饭吗?」广告时间,终于有人开口了!小莫赶忙站起来说当然可以,就领着卡尔来到厨房,她也很喜欢看奶奶煮饭。 他们全程认真观摩,端出一盘一盘的好菜,清燉鱈鱼、炒高丽菜和芹菜炒牛肉,以及非常澎湃的贡丸萝卜汤。 卡尔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人,他明明跟她不熟悉,相处起来却感受不到一点不自在,不是特别亲切,但就少了在学校的那种距离感。 小莫想,一定是因为奶奶太和蔼可亲了。 准备吃饭的时候,小莫随着卡尔到客厅找安东尼,电视里的新闻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在重播综艺节目,安东尼好像??挺喜欢的? 四个人围着圆桌,奶奶让大家赶紧动手,他们安静地吃饭,而她与奶奶都注意到卡尔和安东尼的表情。 「太好吃了。」 她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安东尼,这应该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口吧!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说好吃就好,多吃一点。 小莫不自觉弯起嘴角,将芹菜炒牛肉的酱汁淋在饭上,一口一口送入嘴里,卡尔见了也有样学样,就这么吃了两碗白饭。 卡尔和安东尼帮忙洗碗,她在厨房把花生豆花分进四个小碗。 当他接过属于他的那一份,他仔细端详碗里的如花瓣的片片豆花,试探性地吃了一小口,那是小莫第一次看他露出那么幸福的笑容。 Chapter Two: Past (4) 新的一个礼拜,当小莫踏进校园时,她发现气氛怪怪的。 不是人类的气氛怪,而是灵魂的气氛怪,大家似乎都有点没精神。 教室里头的空气被闷了两天,她打开电风扇和窗户,把桌子都排整齐后,就坐在位置看书。 「小莫!」温藤跳进教室,她开心地朝她挥手。 「什么!怎么才过一个週末,就有这么大的进展!上礼拜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呢!」听完她分享卡尔和阿福,现在要叫他安东尼了,来家里吃饭的事,温藤双手摀着脸颊,对卡尔大改观。 「他其实蛮??可爱的。」小莫不知怎地,下了这个结论,可能是因为她还记着他吃到美味豆花的那个笑容吧。 那天晚上,奶奶让卡尔把手机号码给小莫,非常热情地说有什么事不要客气,打给小莫就对了。 她的通讯录里,竟然躺着卡尔的名字。 「我??还画了菜市场的地图给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计算纸,她标註了奶奶常去的摊贩,註记最密集的地方,莫过于点心街了,在豆花的摊位旁边,她画了一个笑脸,表示「已完食」。 「你太用心了!他收到一定会很开心!」她们俩看着地图,讨论得不亦乐乎。 陆续有其他同学进教室,她把藏宝图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 卡尔一出现在前门,她马上就发现了,他也几乎是一瞬间就对上她的眼睛,他朝她頷首,迈出修长的腿来到他的座位。 「小莫,快去呀!」温藤在一旁鼓励她,她的食指和拇指捏着计算纸。 可是卡尔身边围绕着好多同学,他们聊得很起劲,她实在不敢靠近,那样太突兀了。 「你们怎么了?」张本堂靠着墙。 「小莫有礼物要送卡尔!」温藤简直迫不及待想看他的反应。 「我晚点再给他啦??」她紧张到呼吸都有点不顺,从抽屉随便抽出一本课本翻阅。 结果半天下来,她都没有机会和卡尔说话。中午午休,她到辅导教室找阿缘,从国小开始,小莫和辅导老师的关係一直都很紧密。 鲜少有老师理解她的状况,她已经很习惯了,只要有人愿意听她说说灵魂的事,就算老师不相信也没关係,可是阿缘不一样,他不只愿意听她说,他还相信她。 「你来啦!」推开办公室的门,阿缘马上亲切地与她打招呼。 汤老大就坐在沙发上翘着脚。 注意到她的视线,阿缘马上拍了下手,「他在沙发区!我还以为他坐在我的椅子上!」他碎碎唸着有时候猜汤老大在哪也是蛮累的,汤老大环胸皱眉。 「小莫,你跟阿缘说,他走路的时候,我都会在他右手边,在办公室的时候,我不是坐在沙发,就是站在他旁边看他办公。」 「那上厕所的时候呢?」小莫好奇地问,压根忘记阿缘听不见老大说的话。 「啊?什么上厕所?」阿缘将饼乾放在桌上,坐上属于他的单人沙发椅。 小莫呵呵笑,一字不漏地转述汤老大的话,阿缘嘴巴微啟,「你还是不要跟我说我上厕所的时候他在哪,我就当作他不在。」他一本正经,可是耳朵微微发红。 她就这么看着汤老大伸长了手,宠溺地摸摸阿缘的头发??「他真的很喜欢你。」听见她这么说,阿缘的眼神富含许多她未能理解的情绪,「我也是。」他在笑,可是小莫却觉得好难过。 「好啦,上次你扫地的时候没有聊很多,有什么灵魂事要跟我分享吗?」 她把这阵子看到的、听到的事全跟阿缘说了,每个礼拜一的午休,她总是讲到口乾舌燥,最后??她犹豫了很久,决定说顶楼的女孩。 「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阿缘其实很想查查这间学校的歷史,被小莫这么一提,他更不能再耍懒了。 小莫摇摇头,因为女孩总是出现的很突然,薄薄的、透明的,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却又好像一直在那里。 「有让你感到不舒服吗?」阿缘有些担心的问。 小莫再摇摇头,灵魂本身一向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可是她明白灵魂之所以会留在世上,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通常是那些事,困扰着她。 「就??会想她怎么了。」这是她改不掉的习惯,她总是在想。 「你不要担心,我来查。」他在笔记本上纪录,重重圈起来。 在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她默默地回到教室,除了温藤和本堂,没有同学会发现、或是在意她午休时不见。 而因为英文小考卷被发了下来,每个下课十分鐘,卡尔都被问问题的同学围绕,一直到最后一节体育课,大家背起书包准备去操场集合,小莫把地图放进透明资料夹,想着明天再试试吧。 「小莫,我看你明早直接把地图放进他抽屉还比较快。」本堂如此提议,她马上哎呀一声,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当然不行!那么特别的东西,要亲手交给人家!」温藤巴在她手边,要她不要听本堂的话。 「他收到后会来跟小莫道谢,还不是一样?」本堂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下一秒温藤就嚷嚷着笨蛋怎么可能会懂,小莫的笑意轻轻从鼻子喷出,左右安抚着朋友们,要他们别再吵架了呀。 大家把书包聚集在操场边缘,体育老师带完暖身操后,要大家跑操场两圈,小莫的体力不大好,跑步时总是垫后,有同学甚至说,她那样比较像快走,根本不是跑步。 顺着呼吸,她逼自己抬起脚,想拉近与前方同学的距离。 体育老师简单举办了一场飞盘投掷比赛,她所待的队伍里有厉害的同学,即使她没有击中任何目标物,她们这队还是赢了。 剩下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老师让大家自己组队玩飞盘,她将飞盘往前掷,却总是歪歪斜斜,有气无力地落在不远处地草坪上。 「哈哈哈哈小莫,你到底有没有用力啦!」温藤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我有!」小莫自个儿去捡离她近的飞盘。 「手腕!要用手腕!」本堂就出一张嘴。 她准备再试一次时,就见到卡尔朝这里走来,她的动作嘎然而止。 他的发丝被傍晚的风吹乱,模样却一点也不狼狈,反而像在拍什么唯美的广告。 「我可以加入吗?」他用特别的口音,浅浅地问。 小莫的视线慌张地与温藤交会,温藤大力点头,她被注入了一些勇气,跟卡尔说:「可以呀。」 Chapter Two: Past (5) 第一次收到卡尔的讯息,她马上兴奋地把内容唸给奶奶听。 「小莫,谢谢你的地图。我跟安东尼今天吃了烤鸭夹饼。」 那天体育课结束后,她抓紧机会把菜市场的地图给他。 她好像懂温藤说的亲手交给人家的意义,如果不是亲自给卡尔,她便无法看到他惊喜地扬起眉,眼眸里流转着闪闪发亮的水光。 「你问问他们这週末要不也来吃饭?」奶奶挥着扇子,自家孙子乖乖地点头,奶奶心里非常期待小莫能和卡尔变成好朋友。 她与卡尔在通讯软体上的确熟络许多,但在学校时,俩人还是没有明显的交集,只有偶尔在走廊遇到会交谈几句。 只要有任何别的同学要找卡尔的跡象,小莫便会主动离去。 今天天空灰濛濛的,小莫不禁想起排球卡在椰子树上的那天,也许是因为快下雨了,无精打采的灵魂们乾脆都消失了,她眨眨眼,看着空无一人与空无一灵魂的走廊。 午休的时候,她焦虑地无法入睡,静悄悄地起身,踏在地上的步伐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她来到走廊,左顾右盼。 趴在栏杆上,潮湿闷热地空气吸入肺腔,只是更加地不舒服。 她撑着脸颊,目光从椰子树细长地枝叶,来到狭长的灰色天空??有人站在顶楼边缘。 那人的轮廓清晰,一点也不透明,双手紧紧抓着百褶裙。 「等、等??」她揉揉眼睛,呼吸越发急促,「等、等!」她大喊。 背后的教室一阵骚动,小莫双手抓着栏杆,移动到没有椰子树遮蔽的地方,视线紧紧锁在站在高处的女孩。 「怎么会??」身边多了一个温度,卡尔的手也抓住栏杆,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为了看得更清楚,周遭陆陆续续发出尖叫与不可置信地呼喊。 「得、得去找阿缘??帮忙??」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退回到走廊,她空出来的位置马上被其他同学佔走。 「我跟你一起去!」她与卡尔奔跑下楼,不过几分鐘的时间,整座校园吵杂不堪。 有的师长瞪大着眼不知道怎么办,有的师长朝着天空喊话,远远地、一楼辅导室的门由内被打开,阿缘踉蹌着步伐从里头奔出,「小莫!卡尔!我这就去处理!你们待在这里!」阿缘吼出这句话。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此起彼落地尖叫响彻天际,伴随着震动地板的巨响。 碰。 小莫缩起肩膀,她在卡尔眼里看到满满地惊恐,不知道自己在卡尔眼里也看起来多么害怕,「天啊??」阿缘摀住嘴,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移动。 她不敢把头往左边转,虽然从眼角馀光来看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女孩就落在她的斜后方。 「叫救护车!快!」 「各班导师,请协助同学进教室!请各位同学进教室!」 「医护室!去医护室拿担架!」 小莫的面前闪过一张张无助的脸,有人撞到她,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跌倒时,卡尔接住了她,他们像在汪洋大海中找到浮木,紧紧攒着彼此的手,两个人背靠着墙壁,缩在一起大力呼吸。 她颤抖着抬起头,发现卡尔面向左边,惨白着双唇,两隻眼眨也不眨。 「不要看??」不能看!可是卡尔无动于衷,一滴泪水顺着他的颊边滑落,滴到小莫身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瞬间像断了线的木偶,无力阻止自己的目光。 有些矮木丛遮蔽了视线,可是她还是看到了。 血花。 女孩面朝下平躺在地上,四肢扭曲,制服已经被染成浓稠的红色,她的头撞击到突起的砖头,泊泊鲜血混着大脑组织从裂开的头盖骨流出,她长长的马尾湿滑的黏在背上。 小莫觉得天旋地转,卡尔无力支撑她瘫软的身体,只能勉强托着她的手臂,俩人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冰凉的磁砖刮在背上。 她昏了过去。 远处传来低声交谈,搔刮着她的耳膜,动了一下手指,有一双粗糙熟悉的手握着她,「奶奶??」她虚弱地喊。 「小莫!你有没有怎么样!我好担心啊??」奶奶加重力道,一併从位置上起身查看她,她闻到安心的香味,眼眶瞬间盈满泪水。 「好可怕呜呜??」奶奶抹着她脸上的泪珠,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没事、没事??奶奶在这。」她花了好一阵子心情才平復,发现医护室被塞满了许多临时床位,收到消息到场的家长也都被吓坏了。 「卡尔呢?」她偏过头问奶奶。 「有警察在跟他说话,他们说待会??」奶奶话还没说完,警察就进到医护室,后头跟着卡尔和安东尼。 卡尔见她醒了,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些血色,「小莫。」他什么也没多说,就只是说她的名字。 「请问是怀莫同学吗?」她朝警察点点头。 她虚弱地走不动,警察便待在床边问了她一些问题,当警察问她午休时怎么会跑到走廊上时,她支支吾吾地回覆:「我、我睡不着,只想着要到教室外头透透气。」她怎么能跟警察说,因为她今天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警察纪录了她说的话,和奶奶留了联络方式,便准备离去,他中途被焦急地家长拦下来,说了句他们还再调查,就走出医护室。 「你还好吗?卡尔?」卡尔的双眼无神。 「喔??嗯??」他垂下头。 他们四人陷入沉默。 「我载你们回去吧。」安东尼平稳的嗓音,与满室的惊慌不搭,却意外地让小莫找回一点力气。 她失去时间感,一直到拿出书包里的手机,才发现已经快五点了。 与奶奶坐在后座,她绞着手指,这一定是台很高级的车,怎么一点运作的声音都没有? 血花。 她颤抖,想把盘旋在脑袋的画面驱走,就算她早已知道,那将永远成为她的一部分。 「唉??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可怜的孩子??」奶奶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这不是第一次。」卡尔同样看着窗外。 缓缓将目光放在男孩的侧脸,他过不久后将脸转了过来,双眼里有着她不曾见过的、浓稠的悲伤。 「这不是第一次有学生,在这所学校跳楼。」 他字字精准,小莫彷彿在他眼里看见,站在顶楼边缘的女孩。 Chapter Three: Present (1) 小莫,我看完全部的新闻了。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校园,有篇报导证实死者生前被性侵,dna比对结果连结到十年前在伊利诺州的五起钉枪谋杀案,那些案子因为没有嫌疑犯,警方到现在都还没破案,真是疯狂??你还好吗?卡尔 她被警察联络了。 小莫颤抖着手将电话掛断,看着歪七扭八记下的时间和地点,她答应刚才通话的警察,会去一趟警局。 顺着呼吸,她查了地图,发现警局虽然就在市区,走路竟然要四十分鐘,她决定骑脚踏车。 运作方式和ubike不太一样,这边是用手机来租车,三块美金可以骑四十五分鐘,应是绰绰有馀。社区附近刚好有座公园有脚踏车亭,她查好警局附近还车的地点,套上薄外套后就出门。 选了台座椅高度最适合她的脚踏车,小莫在手机点选那辆脚踏车的号码,就算配对成功。 她鲜少到市区,还好这边的路又大又宽,旁边行驶的车子都离她有段距离,某些路段也会有脚踏车专用道,一路上还算顺畅。 对她来说最困难的,是走到警局的那段路程,她紧张到爆炸,好几次都想逃走,最后乾脆停下来,打着稿子,设想各种待会可能要回答的问题。拖了将近半小时,她终于来到警局门口。 走进去,坐在窗口后头的小姐问她有什么事,她报上名字和身份,小姐拨了通电话,便让她旁边坐着休息。 市警局的大厅虽然很宽敞,但所有区域都被分割得很仔细,每扇门都长得一样。 一名警察从其中一扇门出来,对她挥着手,小莫慌张起身,随着他进到里头,像进到另一个世界。 「那件案子,受害者的毒物报告出来没?」 「我们会再继续调查超商的偷窃案,小偷似乎和老闆认识。」 「这边有人通报失踪,我待会去拜访家属。」 她战战竞竞的跟在警察身后,被带到了其中一间办公室,「警探,怀小姐来了。」坐在电脑后头的是名看起来非常干练的女警探,她原本皱着眉,听到她的名字后瞬间就抬起头,对着她笑。 「啊??麻烦等我一下,我们到会议室,我的办公室太乱了。」小莫握着衣襬,乖乖站在门边一动也不敢动。 桌上的名牌写着,佩斯·密。小莫在报导里看过几次这个名字,是负责这次谋杀案件的警探,与她想像的模样有很大的差距。 随着警探来到乾净明亮的会议室,警探把笔电、笔记本和纸张整齐放在桌上。 「我是佩斯,怀莫小姐,我可以叫你莫吗?」小莫大力点点头,佩斯警探又露出了温柔的的笑容。 「首先,每一个面谈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不管是帮助调查还是留做纪录,我会将我们的对话录起来,可以吗?」小莫心里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她慎重地点点头,佩斯警探按下录音键。 「谢谢你,我们有在电话里向你解释,但我还是要再向你说明我们在事发当晚,五月十九号,靠近后门走廊的监视器,录到你离开生物系馆的画面。先不用紧张,你还记得你那天的行程吗?」 她说,她那天只有早上有课,中午吃完饭后到图书馆,结束后顺道去生物系馆打工,因为仪器发生故障,花了些时间处理,确认没问题后就回家了。 「能和我说说平常你打工都在做些什么吗?」完全没预料到这类的问题,小莫愣了几秒,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莫,没事。慢慢来。」佩斯警探起身,请外头的人帮他们准备冰水。 佩斯警探见她很不自在,「我不想让你的压力太大。」可这么说只是让小莫更加紧绷,她了解警探想透过间话家常来让她放松些,但这些对她没用,因为间话家常本身就让她紧张。 「你、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她知道她别有目的,双手握拳,她声音细如蚊蚋。 「莫,你真特别。」佩斯警探将电脑萤幕转到她面前,按下播放键,监视器时间显示下午五点半,她第二次进到一楼实验室后,在里头待了很久才出来。 「我想,这就是你刚刚说在处理故障的仪器?」小莫点点头。 七点四十二分,她锁上门,画面中的她明显被什么东西吓到,缩起身子,然后踏着如猫一般的步伐往前走,她像尊雕像立在原地,从背影能看出她的头往右偏,那是大厅的方向。 她移动身子,却又在下一秒双手摀着耳朵,猛力推开后门,消失在画面里。 小莫感受自己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 「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佩斯警探语气真诚,没有一点催促她的意思。 「我、我听到了声音,被吓到。我以为大厅发生了什么事??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她语无伦次,已经管不了英文文法。 「是什么声音?」 「我不知道??」 她闪躲佩斯警探的眼神,马上就知道自己露出马脚,「莫,我需要更多细节,就算是一点点也好,什么声音让你吓成这样?」她脑中自动响起灵魂逃难的呼喊,伴随着的低喃。 这些、她要怎么说出口?她要怎么说,这间会议室里,除了她跟佩斯警探,还有一名灵魂,就坐在角落的旋转椅上,全程听她们说话? 「就是??声音??我很胆小,容易被吓到??」她垂下头,绞着手指。 「如果有人,任何人让你感到害怕,我都会在这里,好吗?」一张名片被推到她面前,上头有警探的电话,小莫慢慢抬起头,佩斯警探看起来非常担心,她有股衝动想说实话,可是她不能。 踏出警局,她避开街道上的人,花了些时间站在路旁平復心情,她骑脚踏车回家的时候,完全依循本能,看到红灯停、绿灯就踩踏板。 傍晚,公园有很多散步的民眾,远方还有冰淇淋车的音乐。 她把脚踏车归位,拉着背包就要回家。 「莫!欸莫!」她毫无生气的往旁边看,詹森挥着大手,一身运动装。 「我刚还想说,要不要找你出来!」他指着不远处的社区。 「你怎么在这??」她稍嫌冷漠,可是詹森一点也不介意,仍旧笑得灿烂,「我们今天在大草坪有飞盘比赛啊,来看吗?」飞盘,她的心一紧。 「我??」 「来嘛!你脸色好苍白!有没有吃东西啊,我们去吃冰淇淋!我老远就听到冰淇淋车的音乐!」 小莫真是哭笑不得,一支奶油核桃口味的冰淇淋被塞进她手里,她坐在草坪边缘,舔着甜腻冰凉的甜点,看一群非常有活力的学生在草坪上跑跳。 她想,这样也好。 Chapter Three: Present (2) 学校停课满一週,今天下午,在生物系馆后门外的草坪,会举办布兰妲的追悼会,小莫将向日葵花束捧在胸前,时间差不多了。 平常她几乎不会遇上什么邻居,整条走廊安静的吓人。可是待她锁上门,发现对面和右边的房间都传出动静。 两扇门被拉开。 「嗨。」 「哈囉。」 「你们??是要去参加追悼会吗?」 小莫与住在对面的女孩点点头,她们三人一起走路去学校。住在对面的女孩叫蜜雅,她带了一袋蜡烛,主动分给小莫和凯拉。 气氛有些古怪,她们试着要聊些生活上的事,但一路上陆续出现许多学生,她们便不再刻意找话题,安静地融入人群中。 色彩鲜艳的花朵和气球,围绕着布兰妲笑得灿烂的相片,小莫蹲下来,把向日葵摆在适当的位置。 蜜雅将蜡烛与其他摆在水泥地上的蜡烛放一起,大量闪烁摇曳的小火苗聚在一起,仍旧点亮了白天。 「真是难过??」凯拉说虽然她不认识布兰妲,但任何女生都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无论如何都要抓到兇手,给他判死刑。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蜜雅非常认同,她们俩小小声地讨论。有人拍拍小莫的肩膀,她偏过头就见詹森一家穿着全套黑色西装,四个大男孩手中都拿着一朵白色的百合花。 「天吶,你是怎么认识那些帅哥的?」男孩们去放花的时候,蜜雅攀上她肩膀,她不知道怎么说或是懒得解释,于是等他们回来,她简短介绍了身旁两个女孩,剩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 「待会有空吗?有东西要给你看。」詹森频频把外套袖子往上拉,显然是觉得很热。 「好。」大草坪中心传来布兰妲母亲和大家表达感谢的致词,小莫原本垂着头专心聆听,她忽然想到什么,偏过头看了一眼生物系馆的后门。 距离太远了,她看不太清楚。 「你要去哪里?莫!」詹森不敢喊得太大声,摸摸鼻子随着小莫穿梭在人群中。 后门仍旧拉着封锁线,她想起珊迪说,如果生物系馆再不开放,会影响到很多老师的研究计画,学校还再与警方沟通,希望能尽快让一切恢復「正常」。 再怎么样,大厅发生谋杀案,一切都已经变了。 学校这一週除了在网页上随时更新案子的调查进度,也大量宣传了心辅资源和各种抒发情绪的方法与平台。认识布兰妲的家人朋友,製作了影片,聊着他们的悲痛与思念。 在昨晚钉枪谋杀案与别州案子有所连结时,各大论坛更是讨论得如火如荼。 那些资讯,压得小莫快喘不过气,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已经快分不清楚。 于是,她来到这里。 她无法解释,不过她知道灵魂大部分都有地域性。 比如,她只会在一楼的实验室,偶尔一楼的走廊,遇见金发女孩和眼镜男孩,鲜少在二楼看见他们,更不用说校园里其他栋建筑物。 她不想探究原因。 在封锁线外探头探脑,她看不到里头有任何移动的灵魂。 「该不会??」詹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他屏住呼吸观察她,见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知怎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进去就好了。」虽然下週学校就会恢復上课,但开放生物系馆还不再排程里。 「你觉得,你会看到布兰妲吗?」詹森小心翼翼地问。 小莫扬起眉,「我不知道,我原本只是想看看其他灵魂的状况,不过被你这么一提,搞不好喔??」他用力吞了口口水,随着她往系馆里面看了又看。 附近的车位全都被停满了,詹森的车只好停在好几个街区外。 后来想想其实坐前座挺好的,她可不想跟男孩们挤在后座。 他们的社区非常大,绕了好几圈,总算停了下来,小莫关上车门,看着眼前一栋一栋、有些老旧的三层木製房屋。 「你们一起住在一栋房子里?」小莫觉得好奢华? 「对呀,我们可是有四个人欸。」詹森笑着说不要想得太高级,就是很普通的房子。 推门进去,她环顾整个玄关,褪下自己的帆布鞋,动作进行到一半,发现男孩们都盯着她。 「你不用脱鞋。」她就这么看着他们踩着球鞋鱼贯进入客厅,好喔??她有些不习惯,特地检查了一下鞋底,确定不会太脏。 詹森领着她到厨房,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资料,问她要喝果汁还是可乐还是水? 「水就好了,谢谢。」一瓶罐装水拋向她,她手忙脚乱地接住,「nice!」伊莱在后头拍手。 「莫,你可知道詹森以为自己在办案?」伊莱用头指指桌上被影印出来的新闻。 「嗯??看得出来。」她随手翻阅,詹森甚至还用萤光笔画重点。 「so,我要给你看的是这篇报导。」警探本人灌了口可乐,从眾多纸张中挑出一份,日期被圈了起来,五个月前。 来源不明的网址,标题写着「阿拉巴马州出现钉枪谋杀,连环杀手重出江湖?」没有作者姓名,只有帐号名称。 内容大致把公园钉枪谋杀,连接到伊利诺州的五起钉枪谋杀,描述着杀手在销声匿跡的这段时间,非常有可能从北美搬到南美,实在按耐不住,终于再次犯案。作者还大胆评论,因为事隔已久,杀手犯案的手法不如十年前俐落。 「六个月前被杀害的女性,是名性工作者,当时有联络上家人,可他们不太积极,加上毫无线索,案子竟然关了。因为这样,网路上的资料不多。」詹森从角落抓出相关报导。 小莫被这一桌散乱的纸张用得心神不寧,跟詹森要了便条纸和笔。 「你要干嘛?」他不明所以,看她在三张便条纸分别写上公园、阿拉巴马、伊利诺。 「整理。」小莫转动手腕。 Chapter Three: Present (3) 小莫将报导分门别类,按照日期一字排开,詹森在旁边很是佩服,这样一来时间轴清楚许多。 「嗯??姑且假设这些案子都有关联,我们该好好研究伊利诺的钉枪谋杀。」 接近晚餐时间,室友们纷纷来厨房觅食,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因为小莫跟詹森做了一个大表格,写下伊利诺州的五起谋杀,整合了不同新闻和论坛文章,列出受害者姓名、年龄、职业、时间、地点等重要资讯。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见过几次面,小莫终于记起保罗的名字。 「这根本走火入魔!」萧从冷冻柜拿出一包鸡翅,准备烤来吃。 「欸,我们好歹也是学这个的,你们都不会想了解吗?」詹森环起胸,儼然一副认真好宝宝模样。 「会啊,但是不会特地做一个表格啊哈哈哈。」伊莱一说完,其他人也跟着大笑,小莫不知怎地觉得有点??丢脸?她的脸颊发烫,瞬间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好看着桌上满山满谷的资料。 他们??真的做得太过火了吗? 「喂!谋杀就发生在我们的校园欸!布兰妲可能在生物系馆某个角落被侵犯,这样还不够,兇手可是在她的头上钉了一百根钉子,这些女孩的头上也都是!你们能想像吗?那会有多痛?」詹森很激动,整间房子忽然鸦雀无声。 伊莱垂下眼,用手捏着脖子,「我懂了,抱歉。」詹森摇摇头说没事,两个男孩大力握了一下手。 「莫,你饿了吗?」她整个人还没抽离刚刚有些尷尬的气氛。 「啊、喔??我还??」差点就直接把脑中响起的中文说出来,她赶忙闭上嘴巴,用英文说了她还不饿。 詹森挑眉,她赶紧补上一句:「你可以载我回家吗?」他马上点点头,她小小声地和其他人道别,就走到大门口。 车子内播着音乐,他们俩沉默了许久。小莫很习惯沉默,可詹森就不太习惯,频频瞄着她。 「对不起,家里气氛有点怪。」他想必是察觉她不太自在。 「啊??你不用道歉啦,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本来就不一样。我还蛮惊讶伊莱这么快就理解,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齁?」 「你知道吗?莫,我喜欢你这样把想法说出来。」 小莫煞是惊恐的偏过头看他,詹森正准备左转,压根没注意她。 「我跟伊莱的确蛮要好的!你别看他有点松松的,他其实很聪明!」他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了,她没有特别想知道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更没有想知道他们俩曾在酒吧看上同一个女生的故事,但她还是乖乖听完了。 「对了??我想问你。」快要抵达她的社区前,詹森怯懦地开口。 「什么?」她摸索着口袋里的磁卡,待会要开铁门。 「我们家??应该没有灵魂吧?」原来是要问这个,小莫看詹森一脸纠结,觉得挺有趣的。 「我没看到。」她很诚实,他马上松了一大口气,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 「我没看到不表示没有。」她补上,车子准备停下来,詹森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用力踩煞车,小莫被安全带勒住。 「搞什么,你要对你的超能力有信心啊!没有就是没有!」到底在生气什么啦,小莫没能忍住,边笑边解开安全带。 「掰,詹森。」他拿她没办法,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跟她说再见。 将磁卡贴上感应器后将铁门拉开,她沿着旋转楼梯走到四楼,回到家,一点亮灯,她马上被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吓得跳起来,「真是的??」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女孩一点也不怕惹她生气,碰跳着到她面前。 「你觉得我晚餐要吃什么?」小莫拉开冰箱。 「披萨。」女孩双手握在胸前,语气里是满满地想念。 小莫侧眼看她,把冰箱关上后掏出口袋的手机,决定就叫披萨外送。今晚是她与女孩互动最多的一次了,她让她选喜欢的口味,三十分鐘后接到了外送员的电话,她踩着夹脚拖下楼。 握着要给外送员的小费,她其实很紧张,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才踏出社区。 借过热腾腾的披萨,她把纸钞递给对方,对方扬起灿烂的笑容与她说谢谢和晚安,小莫点点头后就赶紧缩回门内。 她掀开纸盒,浓郁的起司配上bbq酱,女孩发出惊叹,托着颊看小莫拉出一片跟她脸差不多大的披萨,小莫订了中型披萨,吃不完的可以冰冷冻,最后她只吃了那么一片,就饱了。 「你的胃好小!」女孩依依不捨看一片一片冰箱被装进保鲜盒,送入冷冻柜。 「不然你可以吃几片?」小莫好笑地问。 「我以前一餐就可以把一个中型披萨吃完。」原来是大胃王来着!女孩得意揉着自己的肚子,小莫噗哧一声笑出来。 「这是你这礼拜第一次笑。」女孩有些欣慰,不过几秒,她就消失了。 平常在家,她几乎不怎么笑,一个人默默地做事,就算播音乐,她也从不会跟着唱,就只是听着。小莫回到书桌,打开电脑后,她把最新的新闻一篇篇点开。 布兰妲过去的生活被摊在阳光下,在此案与伊利诺州的连环案件做连结之前,警方在各方压力下,说什么也要揪出一个嫌疑犯。于是,布兰妲拥有前科的前男友、她逃漏税的房东、甚至她遇害前一晚去的日式餐馆,都被调查了一轮。 目前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现身,小莫想他们大概也把监视录影里出现的人都访问完了,警方可说是在死胡同里打转,她忍不住叹气。 布兰妲是个过劳的研究生,平常除了上课和做实验,她在学校兼职多份打工,晚上偶尔会在舞蹈教室开课。看着布兰妲在前头领着学员跳舞的影片,小莫忽然觉得鼻酸,按下萤幕,准备洗澡睡觉。 恢復上课后,少了去生物系馆打工的日子,小莫几乎都窝在图书馆。 就在她不确定要不要问问珊迪实验的进度时,她收到珊迪的电子邮件。 为了赶上研究计划呈交报告的期限,她们得赶快把冷冻的样品寄出去分析,珊迪说她跟学校争取到两小时的时间,问小莫这礼拜四有没有空去帮忙。 她回覆了没问题。 睡觉前,她点开手机相簿,里头是她与詹森做的表格。 她重新点亮桌灯,把公园和生物系馆的被害者也都列在纸上。 哪里怪怪的,可是她的脑袋没办法拼凑出个理论。 Chapter Three: Present (4) 「准备好了吗?」珊迪问茱儿和小莫,她们俩慎重的点点头。 在她们脚边的是两大箱乾冰,要与冷冻的样品一起装箱,快递送到纽约分析。 系办的阿姨一早来替她们开门,小莫的心脏跳得快,不是因为待会要跟时间赛跑,而是她??不知道会看到什么。 抱起地上的箱子,珊迪在前头替她们拉着门,她踏上大厅的磁砖,里头悄然无声,已经被整理过的大厅,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三人垂着头往右转,来到一楼的实验室,珊迪开锁,啪一声打开电灯,「噢我的天,老教授的乌龟,好臭。」她与珠儿把乾冰放下后,小莫趁俩人在确认样品,跑到楼上拿胶带、防寒手套和铁鎚。 不顾金发女孩和眼镜男孩在里头的吆喝。 推开楼梯间的门,她深呼吸,循着平常的路线到他们的实验室。 灵魂们一认出她,动作停止,全都竖直了背脊,每双眼紧紧锁在她身上,不知怎地,令她浑身发毛。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离她最近的灵魂开口了。 「嗯。」她点点头。 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灵魂蜂拥而上,她照理来说感受不到任何推挤,但她还是反射性地连连后退,直到碰上身后墙壁,她被灵魂们轰炸,那些耳语排山倒海灌入。 摀住耳朵也阻挡不了他们情绪化的言论,她快要承受不住。虽然很想跟他们沟通,但现在她有正事要做,就怕耽误到行程,她姿势彆扭的快步走到实验室里,拿好东西后速速锁好门,赶紧奔下楼。 大口喘着气推开一楼实验室的门,珊迪接过铁鎚后把保丽龙盒里头大块的乾冰敲碎,再将装了样品的塑胶盒放进去,小莫戴上防寒手套,用乾冰将剩馀的空隙填满,另一边茱儿跟珊迪继续处理下一批样品。 「我们很害怕??」金发女孩蹲在她旁边,双手环抱膝盖,看她用胶带把箱子封起来。 「那真的太残忍了??最令人难受的是,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眼镜男孩趴在凌乱的实验桌上,各种仪器从他的身体穿出,非常忧鬱。 「你们有看到吗?」小莫按耐不住。 这一下不远处地珊迪和茱儿纷纷回过头,「看到什么?」茱儿疑惑地问,她嗯喔啊了一会儿,有些尷尬地摸着保丽龙箱子,「看这保丽龙盒、大小刚好??」她说完后,珊迪哈哈哈笑出来。 「真的,你不知道我找了多久!」小莫其实没能抓到珊迪在说什么,直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保丽龙盒还要另外装进纸箱里,珊迪买的保丽龙盒完美符合大小。 她逼迫自己专注在手边的工作,就怕下次说出什么她无法矇混过去的话。 她们动作很快,花了不到一小时就准备好包裹,她扶着门让茱儿和珊迪依序把箱子推出去。 「莫,你可以自己去问她。」金发女孩在与她短暂独处时,蹦出这句话。 「啊?她!布、布兰妲?」小莫被口水呛到,咳个不停。 「她一直都在大厅。」眼镜男孩用眼神催促她,过不到几秒,果然听到珊迪叫唤她的名字,「莫,你还好吗?记得锁门喔!」她扯着嗓子回了声好,就赶紧带上门,掏出口袋里的钥匙。 小跑步到后门,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大厅扫描一遍,却没有看到布兰妲,叹了口气,她随着其他人出了系馆。 铁框玻璃门在她身后喀一声关上,她掩藏不住心里的失落,就像眼镜男孩说的难受??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茱儿晚点还有事先离开了,小莫略为吃力的搬起箱子,步履蹣跚跟在珊迪后头来到她的车子。 草坪那儿还留有色彩繽纷的花束,「莫,你最近还好吗?」前往快递公司的路上,珊迪这么问她。 「嗯??还可以。」她望着窗外,有些恍惚。 「你知道我很相信你的能力,但是那天??我明明让你去做实验,开完会后却没有留下来照看你,抱歉。」珊迪在停红灯时,偏过头看着不发一语的女孩。 「你不用道歉,该发生的事??就会发生。」小莫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像怕惊扰到什么。 「哎,我跟我老公,这礼拜过得胆战心惊,我们跟一个连环杀手,住在同一个城市里。」珊迪踩下油门,小轿车随着前方的车子移动。 「他还真大胆,在学校犯案。」珊迪的一番话,让小莫陷入沉思。 结束邮寄的工作,珊迪载她到学校的图书馆,她佇立在原地许久,掏出口袋的手机,发现詹森两个小时前打给她。 回拨一向不是小莫的首要选择,她传简讯问詹森怎么了。 下一秒,掌心的手机震动,她几乎要仰天叹气。 百般不情愿地点下通话键,「哈囉?」隔了几秒,她才缓缓说出口。 「莫,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在图书馆吗?」就连詹森都把她的行踪摸透了,她说她在外头,正要进去。 过不了几分鐘,她就见詹森急忙从图书馆大门跑出来,一堆纸张凌乱的塞在包包里。 「先跟你说,我也觉得怪怪的。」詹森愣了会儿,「是你的灵异第六感吗?」然后他浅色的眉毛下垂。 「说到那个??我今天去了生物系馆。」小莫显少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事,自从认识詹森后,这些事好像一定要与他分享。 「为什么!不是还没开放吗?」她解释了如果老师们能提出一定得进系馆处理的理由,学校可以通融在限制时间内让相关人员进出。 詹森是一个问题特别多的孩子,逼迫小莫把所有细节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她已经忘了上次这样跟人沟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语言多少有些隔阂,每当小莫与外国人沟通时,最常遇到的情形是,对方会试着帮她解释,然后就好像以为他们懂了,然而有时候跟她真正想表达的,还是有些差距。 当然不是说所有外国人都这样,可小莫渐渐能体会那微小的不同,对心理造成的影响。詹森从不会「假装」理解,而是有什么疑惑就直接问,竟然让她感到蛮窝心的。 她好像也因为这样,在他面前变得不怕开口。 在提到布兰妲时,他被吓得不轻,紧紧抱着怀中的包包,小莫替那些被揉皱的纸默哀,「该不会是因为她被谋杀,所以灵魂被困在生物系馆?」詹森的假设蛮有道理的,可小莫无从得知,只能沮丧地耸耸肩。 「那些灵魂??很害怕??」 「莫,我们必须尽快让你回到生物系馆。」 Chapter Three: Present (5) 詹森知道自己如果要解释,会花上很多时间。 他提议买晚餐回他家吃,并保证会在九点以前送小莫回家,她点点头答应。 为了省时间,詹森决定过得来速,「你最喜欢哪间速食?」沿路上是一间间小莫不熟悉的速食餐厅,「喔??我不常吃速食。」所以她没有特别偏好哪一间。 「你该不会没吃过chick-fil-a?」见她摇摇头,詹森马上握紧方向盘,「那我们吃chick-fil-a!你一定会喜欢!没有人不喜欢!」他抓紧机会切换到最右边的线道,红底白色咕咕鸡的招牌就在不远处。 在排队的时候,詹森跟她介绍了下餐点,她选了最简单的鸡块套餐,詹森点餐的时候霹靂啪拉说了一大堆,取餐的时候,一包一包纸袋被递过来,小莫眨眨眼虽然不意外,但是也太能吃了? 「我每次都无法做决定,就全部都点了。」詹森露出白晃晃的牙齿,开始说起他们四个大男生如果叫外卖,食物会满到餐桌放不下。 其他室友见她来了,简短打了声招呼,他们都知道她与詹森要干嘛,将厨房留给他们没有人敢来打扰。 「你觉得哪里怪?」小莫小口小口嚼着鸡块,是很好吃没错,可是面前这一整桌的资料,强烈提醒她,现在不是享受美食的时候。 「伊利诺和公园的案件,都是发生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可是??布兰妲却是在系馆里被杀害,兇手也太??」她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词。 「高调。」詹森替她说了,她点点头。 詹森把伊诺州的大表格拿出来,他另外跟小莫一样也整理了公园和布兰妲的案子。 「你准备好了吗?好。光照伊利诺的案子来看,兇手被归类为有组织型的连环杀手。被害者的年龄在22到26岁,职业迥异但是都??合法,手法和弃尸地点一致,犯案手法完美,没有露出一丝破绽。这类的杀手通常非常聪明,他们很有自信永远都不会被抓到。」 随着詹森的解释,小莫已经开始检视公园的被害者??「艾文31岁,性工作者,也被查出有贩毒。」光是受害者就远远与十年前不同。 「而且艾文没有被侵犯的跡象,唯一的共通点,只有头颅上的钉子。」詹森大手放在伊利诺和布兰妲的表格,她们都有被侵犯。 小莫的脑袋快速运转,她皱起眉头,「他??衝动犯罪?公园的事不在他的计画里?」 「也有可能。但我想,那也许根本不是他。」詹森的一番话,让她忘了呼吸。 这类高智商的连环杀手,不会允许自己犯错,也更不会允许,被门外汉大肆评论。他拎出那篇匿名的报导,小莫重新瀏览那些萤光笔画线的字句。 手法粗暴无礼、跟十年前的完美犯案简直无法比较、兇手约莫迈入老年、若不是清晨的大雨,兇手应该早就被逮捕到案??「他生气了。」小莫慌张地抬起头,詹森的眼里充满悲伤。 「对??我也是这么想。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布兰妲,只会是开头,会是他所谓的??盛大的回归。」詹森对于自己的推论虽然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但如果是真的??他一刻也无法入睡。 「他花了大约四个月策划,把生物系馆、甚至是学校的每一寸角落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我只要想到,你去那里打工时,有可能就跟他擦身而过??莫,你能想像吗?」他放在桌上的手收紧,小莫睁着眼,双手无法遏止地颤抖。 「或是他??一直都在那里。」她忽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什么?」他不懂。 「今天在系馆,我被灵魂包围,他们急着要跟我说什么,但是太多声音了,很混乱。」小莫单手压着太阳穴,她用力闭上眼睛,彷彿那些沮丧、愤怒、震惊与害怕的声音又都回来了。 「当时珊迪她们在楼下等我,所以我没有很认真听他们说话,可是我好像、不是好像、我听到??」一隻温暖的手覆上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睁开眼,厨房鹅黄色的灯光如同强烈白光刺疼她。 聚焦在詹森担忧的脸上,小莫大口吸了一口气。 canyoubelieveitwashim? 就好像那些灵魂,早就认识兇手。 「什么意思??是指兇手是??学校里的人?」詹森拔高了音调,无法接受这个假设,小莫被他的激动吓着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冷静一些。 几分鐘过去,他们俩呆坐在位置上,难以消化。 「ohman??我需要酒精。」詹森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等、等,你不能喝,你要送我回家。」小莫赶紧阻止,他仰头哀嚎,在原地挣扎好久,终于把啤酒放回冰箱。 「而且你未满二十一岁,喝酒是违法的吧?」她忘了在哪里看过,因为跟台湾不一样,她一下就记住了。 「是是是,妈。」詹森像个小屁孩,晃着手臂回到位置,整个人趴在桌上。 「你懂我在开玩笑齁?」过不久,他抬起头补上一句。 「我懂。」小莫浅浅弯起嘴角。 她回到家后,心情仍无法平復,不敢想像这只是开头?可能还会有无辜的女孩受害? 卡尔,我不太好。今天下午去生物系馆和珊迪处理实验室的样品,那些灵魂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兇手好像??就在我们学校里。你不觉得,有点熟悉吗?我很害怕,但我得赶快回到那里。小莫 Chapter Four: Past (1) 「我们不能消极处理,要尽快和学生、老师和家长展开对话!」 「在校园里大肆讨论自杀?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 「校长,闭口不谈,只会让事情更糟,大家的情绪都很不稳,所以更要提供一个宣洩的管道。」 「我们好不容易压下媒体,下架所有影片,你又要让那些可怜的孩子回想发生什么事?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让一切恢復正常。」 曹熙缘带着满腔的怒气离开,他用手抹着脸。稍早开校务会议时,他很不同意学校现阶段的做法,可每当他提出建议,许多人脸上就会出现尷尬或是抗拒的神情。单独跟校长谈??显然没有用。 回到办公室,王老师向前询问他情况,他摇摇头。 「班导同意我们去班上和同学们谈谈,但只去苏宜的班级一点也不够。那些高一的学弟妹?目睹这么可怕的事??」王老师的头好疼,各班的出席率很低,有些家长直接让小朋友转学了。 「能做什么,就赶快做吧。」先接那响个不停的电话,曹熙缘明白他与王老师要撑下去。 一直忙到午休,有人轻轻地敲门,推开门的是??小莫,身旁跟着卡尔。 「你来啦??嗨,卡尔。」 这两个孩子,表现的太稳定了,他其实很担心,就怕他们心理压力是不是早已不堪负荷,但不论他确认多少次,小莫跟卡尔总是摇摇头,说他们还好。 「阿缘??汤老大??」小莫朝他点点头,再朝他右手边点点头。 「嗯?卡尔知道了?」他见男孩一点疑惑的表情也没有。 「对。」卡尔自己多少有发现,可一开始是从班上同学那里听来的,他们说小莫有「阴阳眼」,她本人说她那是「灵魂眼」。 「阿缘,我们有事想跟你谈谈。」小莫语气有些忐忑,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也说他有事情要说。 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上,小莫跟卡尔互看几眼,出乎他意料之外,是由卡尔开口。 「我妈妈,十五年前,也是从那栋楼跳下来,和苏宜一样,头撞到砖块,当场死掉。」 曹熙缘瞪大着眼,他听到了什么?为什么这孩子可以这么冷静地说出口?等等!他大力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在上一次与小莫的会谈中,他重重圈起来的待查事项。 十五年前,一名女学生因为未成年怀孕休学了一年,当她再次回到校园,受到严重的言语与肢体霸凌,最后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从顶楼一跃而下。 「你、你是??」他不敢置信,这一连串的巧合,让他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他的胃不停翻搅,像有人在他身体里拧抹布。 「对,我看到卡尔妈妈的隔天,他就转来我们班上,是不是太巧了?我们最近一直在想??苏宜??会不会跟这些有关。」他与卡尔看小莫跟空气说话,便知道汤老大开口了,她焦虑地将手夹在大腿之间,反覆摩擦掌心。 「我听温藤说,苏宜被排挤,阿缘你知道吗?」他内心又被投了一记震撼弹,揉揉太阳穴,「她爸爸妈妈受到的打击很大,说苏宜从没说在学校被欺负或是功课压力太大之类的,他们不敢相信她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们有提到她胃口不太好,但以为是因为模拟考快到了,孩子多少会紧张。」 他重重叹了口气,总觉得事情本身很复杂,更不用说带来的衝击了。苏宜的爸妈希望能有更深入的调查,这几天常常见警方出入校园,但如果一直没有进展,想必会以自杀结案。 「我爸也说,妈妈不可能自杀??就算再怎么被欺负,她都是最勇敢的那一个。」卡尔虽然低垂着头,曹熙缘还是看见他浅浅弯起的嘴角,涌出的心疼就快溢出眼框,他逼自己保持专业。 「我跟王老师下午要去苏宜班上,我会好好跟他们谈谈,你们??先不用担心好吗?」两个孩子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然后一起缓慢地点点头。 然而,待他与王老师走进三年四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准备好,有的孩子茫然,有的表现事不关己,有的防备,当他在解释苏宜的状况时,大家的反应几乎都是挪开视线,就怕触碰到某个回忆。 「我们要好好面对心里的悲伤,我与王老师想帮苏宜办追思会,我们可以一起摺纸鹤给她,还是??有人知道她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教室里雅雀无声,他与王老师知道不管心里多么着急,也要静静地等待,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催促或是尷尬。 有个女孩举起手,还没开始说话,就流下眼泪,接着哭得双肩颤抖,站在教室后头的班导师先擦了自己的眼泪,接着就捧着卫生纸盒来到女孩的桌旁。 「苏、苏宜,很、喜欢、马??」细碎的啜泣,从教室各个角落传出。 「好,那我们就摺马。」曹熙缘两隻手紧紧攅着裤子,他虽然觉得困难,却知道他们已经向前跨出了一步。 王老师带同学们摺纸的时候,他抓准机会和班导师聊聊,得知苏宜在班上比较要好的朋友,除了那位女孩,还有坐在最角落的男孩。 「老师,我知道这可能有点敏感??不过我想请问苏宜在班上有被排挤吗?」他见老师面有难色,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我有察觉,不过??不是被班上的同学,是被别班几个比较强势的学生,有同学跟我说,曾看到苏宜跟她们进厕所,过了好久才出来。」他震惊的倒吸一口气,「这可能已经不是排挤了,是霸凌?」导师难受地皱起眉。 「我也曾想过,但我问过她,她笑着跟我说不要担心,说她跟她们认识很久了??现在想想,我当初怎么就相信了呢?她或许是在隐瞒??就连爸爸妈妈也都不知道??」 他懂那种很愧疚、无能为力的感觉,俩人决定先透过苏宜的好朋友先了解情况,导师说会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和他聊聊。 曹熙缘望着老师加入同学们一起摺纸的坚强背影,一隻一隻色彩繽纷的马陆陆续续被放在苏宜的桌上。 他将头往右边扬起四十五度,好像在看贴在墙上的标语,可他其实在想像汤老大对他说??汤老大也确实在对他说。 「你做得很好。」 Chapter Four: Past (2) 「卡尔,你知道每一隻斑马的条纹都不一样吗?」 男孩扬起了眉毛。 小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分享她在国家地理看到的报导,她通常不会这么做,和人分享。 「很有趣,我以为斑纹是为了让他们能分辨彼此,结果居然是为了赶走马蝇。」卡尔用手托着下巴,好像比较有精神了。 「谢谢你,莫。」过了几分鐘,他忽然些许彆扭却真挚的道谢。她不知所措,急忙挥着手??「觉得,你应该很不好受??」重新回到这个他失去妈妈的学校。 他敛下眼,说他从小听爸爸说了很多妈妈的事,也看过爸爸因为想念妈妈而哭泣。他爸爸的家族比较优渥,他们高中发现妈妈怀孕时,他说一定会负责到底,家里的大人却强迫他转学,说他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带着拖油瓶。 「但是他们不曾放弃我。」卡尔撑起笑容,细长的手指摸着桌上的日记本,那是妈妈留下来的,「所以,我也不能放弃,一定要查出发生什么事。」他想要知道,为什么妈妈会自杀,说不定就能知道为什么苏宜会自杀。 他们试着找出任何有关的新闻,获得的资讯却很有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足以让一个人决定结束生命。 「你愿意看看日记吗?也许你能发现我没注意到的细节。」卡尔看过太多次了,几乎把整本日记背起来,但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失去辨别力。 小莫点点头,接过那厚厚的笔记本,看得出来已经被翻阅好几遍,纸角都皱皱的。 整座校园像沉在深海里,无形的压力和浓烈的不安潜行在日常里。班上的同学时常小小声地讨论那些、被认为是禁忌的话题。她坐在位置上滑手机,社群软体总是会建议很多好友,大部分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小莫突然想到个办法。 她花了些时间找到苏宜班上同学的帐号,瀏览着一些活动的照片。 「小莫,你在干嘛?」温藤凑过来,好奇地看着她的萤幕。 「你不是说苏宜被排挤吗?但她在班上还是会有一些比较要好的朋友吧?」她能看到的照片有限,好几个帐号下来,都没什么发现,小莫叹口气。 「你还再担心苏宜?要不先照顾好自己吧小莫??」本堂若有似无地看着班上的同学,有人开始把怒气出在小莫身上,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睡不着跑出教室,他们根本不会看到事发经过。 她压根不在意,这些话她听惯了。她理解有时候责怪别人,比正视心中的恐惧还要来得容易。 况且那些同学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因为他们怕她的「阴阳眼」。 小莫终于找到一本公开的毕旅相簿,她快速滑动,反覆看了好几遍都没有苏宜的近照,想必这位同学跟苏宜不太熟??她不死心,将好几张团体照截图。 来回比对,苏宜左右都站着一样的女孩和男孩,她激动地差点喊出来。 当她和卡尔提起,他们或许可以从这两位朋友得知关于苏宜的事时,卡尔马上点点头。 俩人放学后,一前一后出了教室,目的地是对面的大楼。他们停在四班外头,看到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满了色彩繽纷的纸马,有位同学正在把纸马用线串起来,是照片里的学姊。 小莫的心脏剧烈跳动,她与卡尔紧张地对看几秒,「我们等她抬起头?」但学姊非常专注手边的动作,彷彿周遭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呦,怀莫。」他们俩被吓了一跳。 小莫根本不认识站在他们面前的这群人,她不敢答话,看着她们制服上的学号,是高三生。 「是不是怀莫?」长相清秀的学姊柔声问她,她卸下了点防备,终于点点头。 「你可以跟我们来一下吗?」小莫充满疑惑,「去、去哪?」气质学姊身旁看起来比较不友善的学姊哼了声。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卡尔出声,他的口音吸引眾多学姊的目光,她们好奇地打量他,让人怪不舒服的。 「你是第一个发现李苏宜的学生,我们就只是想问你,你认识她吗?」那样温润好听的嗓音,却让小莫起了鸡皮疙瘩,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学姊们见她摇头,却没有一丝要放过她的意思,「如果不认识,那你来这里干嘛。」她心中的警铃大响,下意识后退一步,卡尔注意到了。 「我们来找曹老师。」卡尔不冷不热地嗓音,几个学姊回过头,果然见穿着白衬衫的曹老师混在学生中,学姊们没再说一句话,就走了。 「超级怪。」小莫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随后就见汤老大插着口袋从教室后门出来。 「卡尔,汤老大来了,你可以假装在跟我说话吗?」卡尔与小莫侧身面对彼此,汤老大来到卡尔旁边。 「最好离那群女学生远一点。」汤老大此话一出,小莫马上握起拳头,她覆述汤老大的话给卡尔听。 「她们的确很??威胁。」居然能认出小莫,就表示她们在追查着什么。 「班导师说,苏宜认识别班的一群女生,苏宜没说,但阿缘觉得她被霸凌。」就跟卡尔的妈妈一样??小莫痛苦地皱起眉,他马上问她怎么了。 「恶魔。」卡尔知道后,生气地吐出几个字。 「这些事,警察还不知道吗?那些学姊没有被调查?」小莫不记得在新闻看到类似的报导,目前一致往升学压力大造成此次悲剧的走向。 他们有一大堆问题,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被解答。 Chapter Four: Past (3) 翻开日记,小莫深呼吸,开始认真阅读。 奶奶拿着两颗橘子到客厅,「在读什么?」看孙女忙,自个儿帮她剥好橘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谢谢奶奶,这是??卡尔妈妈的日记。」截至目前,很日常,每一天的篇幅都不长,主要是记录有趣的事,而后延伸出来的情绪。 卡尔出生那天,他妈妈写下,「他是全世界最可爱漂亮的宝宝。」小莫不自觉弯起嘴角,用手拂过原子笔字跡,她给她的感觉,是个很单纯细腻的女孩,注意生活中美好的小事。 就连回到学校上课,也看不出任何负面的文字。 「他们不懂,所以讨厌我,没关係。」 「今天去找老师,他说我表现的很好,但如果同学太过分,他请我一定要跟他说。」 「阳光太舒服,好想生在日不落的国度。」 「宝宝抓了我的手指,他在想什么呢?他一定很爱我。」 「梅老公来看我跟宝宝,他把他抱得好紧。」 小莫当天晚上,把日记看了三遍,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眠,最后实在承受不住,跑到奶奶的床上一起睡。小时候,她嫌奶奶的打呼声吵,现在却让她感到特别安心。 隔天早上她醒来时,肚子上被盖了条棉被,奶奶已经在外头用早餐了。 「做恶梦了吗?」奶奶一见她出房门就关心的问,小莫摇摇头,说她只是觉得寂寞,她鲜少这样,奶奶替她顺着发丝,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奶奶睡,她朝奶奶灿烂一笑,说好。 抵达学校的时候,她发现安东尼的车子停在校门口,坐在副驾驶座的卡尔朝她挥手,就打开车门。 「你怎么这么早来?」小莫有些惊讶。 卡尔抓抓头,「我担心那些学姊会找你麻烦。」她们说不准已经知道小莫总是第一个到校??之类的。她眨眨眼,没想到卡尔会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 「她们把苏宜用到自杀,你还觉得不严重?」他的一番话,让她冷汗直流。 俩人并肩踏入学校,她便跟他说她把日记看完了。 「你妈妈真的很勇敢。身边的人都很支持她,你爸爸、家人和学校的老师。」卡尔停下脚步,「老师!」他拍了一下手。 进到教室后,她窗户没开、桌椅也没排,就把书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来。 从抽屉拿出标籤贴,她翻阅,「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足足贴了十几个标籤,卡尔接过日记本仔细阅读。 「小莫,你觉得我们找得到这个老师吗?」他们第一次有抓到线索的感觉,小莫大力点点头,她觉得他们可以! 下课时间俩人二话不说往图书馆跑,「阿姨,我们要找以前的毕业纪念册,请问你知道在哪吗?」阿姨非常热情地和他们聊天,领着他们到书架后,问他们要找第几届的。 「十五年前。」卡尔回答。 「这么久以前!我看看喔??」阿姨笑弯了眼,说起那年代流行的发型啦、音乐啦和电视剧啦,卡尔保持脸上的笑容,接过阿姨手中的毕业纪念册。 「你知道妈妈是几班的吗?」他一个顿点,拿出手机看了时间,「我爸还没睡。」他决定直接打电话。 「嗨爸爸,嗯我很好??安东尼也很好??我可以问你,你记得妈妈高中是几班的吗?」另外一头明显安静了几秒,卡尔原本没什么表情,等到他爸爸开始说话时,小莫察觉卡尔表情越发凝重。 「谢谢。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goodnight。」他偏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妈妈是??四班。」三年四班。 小莫的寒毛直竖,这排书架都是学校的资料,他们是唯一在这区的学生,周遭阴凉的不像话,不远处有动静,她有些神经质地抓住卡尔的衣角??只不过是灵魂穿过书架。 而卡尔什么也看不到,他不太自在,紧紧抱着怀中的毕业纪念册。 他们俩交换了眼神,挪动脚步决定离开这里。 阿姨同意让他们把纪念册带走,一再叮嚀他们要记得还,小莫点头如捣蒜,出了图书馆后,她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刚刚??」卡尔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不太明白。 「心理作用吧。」小莫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忽然把手背贴上她的脸颊,冻的她跳起来。 「是真的。」他虽然没有露出害怕的模样,她仍能感觉的到他的不安,走回教室的路上,他们没再说一句话。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在班上正大光明的翻阅十五年前的毕业纪念册,上课时频频望向卡尔的背影,想着待会下课要去哪里才好。 好不容易捱过数学课,下课时,却有几个同学围绕在他桌边,她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最后拿出抽屉里的水壶,走出教室。 等到她握着温温的水壶从后门进到教室,气氛已经跟几分鐘前完全不一样。 「你不觉得她很怪吗?一天到晚自言自语,还会对着桌子傻笑。」啊,原来是在说她。温藤紧张地凑到她面前,「小莫,你要不先到外面?」她脚步一转,就退回走廊。 「他们真是讲不腻欸。」本堂双手揹在后脑杓。 「大概想拉卡尔到同一国吧。」她轻笑,转开水壶喝了一口水。 才刚说到他,卡尔就从座位上起身,同学们把头仰得老高,只见他神情淡漠,小莫就这么看着他从后门走出,与她一起靠着栏杆。 许多人露出不接受的眼神,更多的是惊吓。 「你要介绍你的朋友吗?」他煞是慵懒的扬起头,看着天空。 小莫望着他又像在拍广告,铁定是忧鬱少年想吃美食的广告。 「我就觉得卡尔很帅!」温藤大力摇晃本堂的手,小莫失笑,不知道是谁说人家很「阴森」。 「他人是很好啦,帅的话??我比他帅一点。」张本堂仔细打量他,还伸出手比划着卡尔的身形。 她终究忍不住,噗哧一声,却连忙捂住嘴巴,怕被别人发现。 「你们在笑我?」卡尔仍旧不着急,他其实有点抗拒来到栏杆这边,因为会让他想起那天的事,但当他看见小莫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像就没这么抗拒了。 「不是啦哈哈哈哈。喏,这是季温藤,这是张本堂。」 她的手指放在低处,一左一右指着旁边的地板,卡尔可能没预料到会听见两个名字,有些吃惊。 他完全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个高度,只好微微頷首和他们打招呼。 小莫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这样和他介绍她最要好的??灵魂朋友们。 Chapter Four: Past (4) 「是这位吗?」小莫和卡尔窝在客厅研究毕业纪念册,安东尼则在厨房帮忙奶奶煮晚餐。 「对??好不可思议??」他单手摀着嘴,小莫不费吹灰之力在三年四班个人照的区域,找到他妈妈。 虽然妈妈没能完成学业,学校还是将她放进纪念册中,「真好。」卡尔欣慰的弯起嘴角,开啟手机相机把有妈妈的照片全都捕捉起来。 他们知道班导师的名字,可在纪念册中没有联络方式,小莫马上上网搜寻,拜科技所赐,还真的被她给找到了。 「施俊明老师??已经退休了,目前为常荣登山协会的会长!」卡尔另外搜寻了常荣登山协会,在活动相片中都有施老师的身影,他们俩开心地欢呼,同一时间安东尼来到客厅,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也知道可以吃饭了! 桌上摆着塔香茄子、白斩鸡、炒青江菜和依旧澎湃的贡丸竹笋汤。小莫早已饿得两眼发慌,等待大家都入座,「快吃呀。」获得奶奶许可的孩子们,才纷纷动起筷子。 「amazing。」除非有什么要紧事,能让安东尼开口的,就只有奶奶煮得菜了。 「奶奶,你好厉害,好好吃。」卡尔就在想一碗白饭怎么够。 「你们喜欢就好!吃光光最好!」只要看每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就是奶奶最大的幸福。 小莫替奶奶先添了碗汤放凉,四个人在餐桌上虽然不多话,却还是挺温馨的,尤其是碗筷碰撞的声响从来没有停止。 吃饱后,小莫负责刷碗,然后递给卡尔冲水,「没有洗碗机,有点不习惯。」他们聊着一些卡尔来台湾还没能适应的事,比如空气湿度。 「你在哪个州长大?」她竟然不知道。 「纽约州。」有好几个同学听到纽约都好激动,小莫却只是喔地拉长了音,最后补了句,「感觉好冷喔,这么北。」他不知怎地就笑出来。 「我们这週末,看能不能联络到施老师。」 「嗯。」 班上同学见他们俩渐渐要好起来,很是不解。尤其是下课时间常常一前一后出了教室,总是压底线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原来,他们在观察对面的大楼,卡尔甚至准备了个望远镜,温藤和本堂总是提供很多可靠的消息,不管是有几个学姊被警察问话,还是阿缘和苏宜那两位朋友分别谈了几次。 过了一个礼拜,他们一无所获,一切都很正常。小莫甚至快不知道??他们在观察什么?又或是,他们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她心里想着,要是可以跟什么人谈谈??她忽然叫了一声,旁边的卡尔被她吓着了。 「我想到!我可以去问你妈妈呀!顶楼!」卡尔战战兢兢地问了句真的可以吗,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俩人最近都窝在艺能科教室所在的楼层,有时候就趴在栏杆上,有时候则是跑到厕所,隔着窗花看对面有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他们现在就在窗花这边,光影斑驳,打在他们白色的制服上。 「谢谢你,littleno。」卡尔无法想像,如果没有她,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到这?他与小莫在这座校园相遇,可以用、可以用什么来形容? destiny。 小莫有些不好意思地顺着马尾,于是他们今天放学,有了新的任务。 卡尔下午已经传了讯息让安东尼晚一个小时来学校接他,他跟小莫有「作业」要完成。 他们在教室等同学都走光,关上门窗锁好门,才动身前往对面的大楼。与零星下楼的学长姐擦身而过,他们一口气爬到了六楼,她扶着栏杆休息了一会儿,俩人就站在通往顶楼的阶梯底部。 校园里还有些人气,但小莫知道再过个十分鐘,学生几乎都走光了。她鲜少、又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傍晚的阳光灿烂,斜斜的照进走廊,却延伸不到他们即将踏上的水泥阶。 「还好吗?」卡尔垂下头,刚好看见她用力吞了口口水。 他的手掌对她平摊,小莫不假思索,就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他们牵着手一起往上走。 墙角有些飘扬的蜘蛛网,墙壁蛮乾净的,他们转一个弯,还有最后一小段楼梯往上延伸,顶楼的铁门就在那里,用铁鍊绑起来,锁了个大锁,「啊??」也是,都出了这样的事,顶楼怎么可能还开放。 卡尔妈妈和苏宜,都走过这条路,思及此,她的背脊发凉,双手收紧,面前的铁门不知为何发出了喀喀地声响,门缝底下原本透着外头的阳光??一瞬间,像有人关了灯,啪、黑成一片。 小莫吓得跳起来,她以为只有她能看到,没想到卡尔也倒抽一口气,拉着她连连往后退,两隻眼死命盯着铁门。 黑暗从门缝底下缓缓溢出,他们俩傻在原地,直到那浓稠、粘腻的墨色流下阶梯,像血。俩人遵循本能,二话不说就往楼下逃,本来以为没事了,他们却听见男厕传来恶毒的嬉闹声,凌乱的脚步配上阵阵泼水。 「怎、怎么办?」她语气颤抖。 「先??」卡尔话都还没说完,厕所里头就传出怒骂。 「你敢跟曹熙缘谈?敢?」锐利的女声伴随着一连串的撞击,小莫摀住嘴,就怕自己会尖叫。 「欸,为什么没有人在外面把风,去啊!」卡尔大惊,他别无选择,拉着小莫又往顶楼跑,俩人躲在转角处,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她藏在卡尔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压根不敢往高处的铁门再看一眼,有灵魂在她耳边说:「不如死了算了。」她惊得揣得更用力,卡尔回过头一脸紧张,小声地问她怎么了。 小莫紧闭着眼,说有灵魂在这里,说了很可怕的话。卡尔鸡皮疙瘩整个冒出来,可他看不见,只能儘可能将小莫护在身后。 明明要是很明亮的,她却觉得周遭好阴暗,那些威胁和嘲笑不绝于耳,从那些难听的字眼,他们已经能推敲出来,是与苏宜比较要好的男同学正在被霸凌。 她严重到觉得会出人命,紧咬着下唇,听着她们警告如果敢让大人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她连带好像也被警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安东尼打电话来了,他不敢接,把震动也取消了。 等到下面终于没有任何动静,俩人才缓慢下楼,地上有些湿漉漉的脚印,卡尔望着男厕,他很生气,小莫还没能反应,他就大步走进去了。 「卡尔??」她无助地唤他,他很快就出来,摇摇头说里面没有人,还已经被打扫乾净。 走出校门,他们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上,好像整座校园,只剩她与他。 坐上轿车,安东尼用后照镜看着两位双眼无神、毫无血色的孩子,转过头想确认他们是否没事,就见他们俩放在皮椅上的手紧紧交握。 他什么也没问就发动车子载他们回家。 Chapter Four: Past (5) 「如果想在家休息,跟我说。」 「没关係,就今天吧。」 小莫拍拍脸颊,将睡衣换下后,来到客厅,她有点懒散,坐在奶奶旁边,最后索性靠在奶奶身上。 「奶奶,为什么人??会欺负人?」她原本的问题其实是,为什么人会伤害人?但就怕吓到奶奶,她一定又会很担心。 奶奶没有回答,她抬起头才发现她睡着了。小莫刻意留着电视机,知道有新闻播报和广告当作背景,奶奶会睡得更香。她回到房间拿书包,上午都在客厅写作业和读书。 中午吃饱后,她和奶奶说一声便出门,本来卡尔说要顺道来载她,她说很久没搭公车了,与他直接约在站牌附近见面。 可小莫一踏上人挤人的公车就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时逢假日,车上会比平日更多人。她戴上耳机,躲在角落,还好她要下车的站是个大站,她才能跟着人群流出公车,一句借过也不用说。 身边都是快乐的笑语,她孤身一人过马路,很快地就看到站在街口的卡尔。 他插着口袋,展现他强大的阴森气场,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人人见了他就闪?小莫从鼻子喷笑,静悄悄地来到他旁边。 「小莫。」然后他招呼也不打,一开口就喊她,不知怎地,她的脸颊发烫。 「嗨??」只能弱弱地这样回覆。 「台湾真的??好热。」原来是热到脑袋不清楚了吗?小莫拿出包包里的阳伞,「那你干嘛站在太阳底下。」她将伞打开遮在他头上,他的眼睛这才能好好张开。 「我怕你找不到我。」他比小莫高很多,很自然地就接过她手中的伞。 他的确成功了,她没有花一秒鐘的时间找他,「那你要不要喝饮料?」她一心想着如果中暑那就糟了,只见卡尔垂下头,嘴角勾勒出浅淡的喜悦。 「好,我还没买过饮料店。」他们要去的常荣登山协会的总部,隐身在住家之中,附近有许多饮料店,卡尔站在骑楼,又陷入了选择题。他每个都想试试,索性就从离他们最近的开始。 「不然你把招牌拍下来?下次要买饮料,至少可以知道哪间喝过了。」卡尔觉得是个很好的办法,拿出口袋的手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拍完招牌后,镜头移到了正在仰头看菜单的女孩身上,他的拇指停在拍照键上,在心里还已经想好如果被发现,就要说是给他爸爸看,证明他有好好认识新朋友。 可是小莫压根没发现自己被偷拍,自顾自地问他,「是不是要买一杯给施老师?」这些礼数是他不曾考虑过的,他是越来越钦佩小莫,总是想的这么周到。 「嗯。」小莫听见他回答,终于将头转过来看他,问那他呢?想喝什么? 想喝点清爽的来消暑,他点了看起来很厉害的茶类。 俩人拎着饮料,来到目的地,他们在学校利用午餐时间,有特地先打电话来总部问,没有意外的话,施老师今天会在。 她其实很紧张,捏着手中的袋子,偷看了一眼看起来万事ok的卡尔,他到底是面瘫还是真的不紧张? 坐上通往七楼的电梯,当门叮的一声滑开,「常荣登山协会」六个大字就在他们正前方。 小莫将办公室扫过一遍,知道有三个灵魂在这儿,都各自在做不同的事,她多看了眼跪在沙发趴在窗户边缘,观察底下车水马龙的孩子灵魂。 「请问你们?啊!是要找施老师的对吧!」一名亲切的阿姨拍了下手,和他们说施老师正在与会员讨论下一次的登山行程,让他们先在沙发坐一下。 眼看卡尔要直接坐在灵魂身上,小莫用力扯了他的衣角,「坐这边??」于是他们俩个孩子在外人眼里,偏不坐最宽敞的三人座沙发,硬是挤在小型的双人沙发。 「??你知道这叫什么沙发吗?」卡尔吸了一口饮料,还是没有一丝紧张的模样。 「双、双人沙发?」她不懂这算是什么问题? 「是loveseat。」他一本正经,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过了好几秒才欸一声! 「逗你的。」卡尔见她脸蛋烧红,浅浅笑出来,小莫有些心慌,罕见地用手肘架了卡尔一记拐子,「今天是来办正事的!」他说他当然知道。 「那里有什么?」他指着刚刚小莫不让他坐的沙发。 「喔??有个小孩就趴在窗缘,他在数底下的公车。」他稚嫩的嗓音,回盪在小莫的脑海里,数到第十辆,又会从第一辆开始数。 卡尔随着她的视线,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盯着那里好久好久。 施老师讨论完后,她听见阿姨和老师说话,过不久,施老师就来到沙发区,他有一头灰白的发丝,与照片不同,老师似乎又晒得更黑了。 「你们好呀,凤素说你们是高中生?哪一个学校的?我以前也是高中老师。」小莫先将饮料递给老师,他爽朗地与她道谢,就直接喝了起来。 待卡尔一报出校名,施老师的笑容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那所学校??你们还好吗?我根本不敢看那些影片。」是指苏宜跳下楼的影片,她原本紧紧抓着裙襬,听到底下四起的尖叫,她却像被注入什么力量,整个人不再颤抖,然后纵身一跃。 之前小莫看到这幕,就赶紧退出视窗,把所有手机的分页都删除。 「我们想问老师,你十五年前带的班级,三年四班,是不是也有一名女学生自杀?」卡尔神情认真,施老师简直被吓坏了,他大手抹过脸颊,明显不想谈这件事。 「你们、你们问这做什么!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老师刻意压低音量。 「她是我妈妈。」小莫的心脏像被掐住,她侧过头望着他不合常理的冷静,忽然明白从他妈妈在顶楼跨出那一步的那一刻起,他都在准备向人说出:「对,她是我妈妈,她自杀了。」 施老师往后靠在沙发,震惊地看着卡尔,「你是阮同学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见到她的孩子。 「老师,你愿意和我们说说她的事吗?她在日记里,提到你好多次,说你很照顾她。」小莫把包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来,翻开有贴便条的页面,递到老师面前,他颤抖着手接过。 花了时间读过每一页,施老师的表情却是越发怪异,小莫和卡尔忧虑地交换眼神,老师该不会一下想起太多不好的事,打击太大了? 「我、我不记得这些??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卡尔疑惑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我当时是阮同学的班导没错,但我没有这么常和她交流。」老师揉压着太阳穴,这番话瞬间将他们推回原点,他们找错人了。 「那、那你知道她平常还有跟哪位老师接触吗?会不会是学校的辅导老师?」小莫有些着急,真的很希望老师能给他们多一点线索。 「她因为去找辅导老师,被同学笑说有精神病,后来就不去了。」施老师叹了口气,他们陷入沉默,小莫心里更是难受。 「老师,请你再想想。」卡尔仍不想放弃,施老师是目前最有机会的,难不成他们要去问当年每一位任课老师?虽然会是个大工程,但如果这边不乐观,也只好那么做了。 「哎??阮同学很开朗很聪明,她为了加强语言能力,积极参与课后辅导,说是以后要去美国读书。」施老师语气里充满惋惜。 「请问是什么样的课后辅导?」小莫想说透过回想这些与卡尔妈妈有关的事,说不定能勾起施老师更多记忆。 老师解释当时学校聘请外师来全英语教学,想透过塑造环境让同学们开口说英文,效果挺好的。 「爸爸有说过原本想全家一起搬到美国的??我妈妈还有什么特别让你印象深刻的事吗?我爸说她很有创意。」卡尔简直是用尽全力在发问,她能感受出他的无助。 「被你这么一说??」施老师翻起桌上的日记本,来到贴着标籤的其中一页,时间是九月二十八日教师节,「『老师很喜欢我送的卡片。』我当时也有收到一张,是很精緻的立体卡片,她的手真巧。」 「但重点是??我看她袋子里还有别的卡片,以为她该不会要送所有老师,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啦,那是要给外师的,他!他会不会就是日记本里的老师?」 卡尔和小莫的双眼都亮了起来,继续追问要怎么样才能联络到外师?施老师有些难以啟齿,他们瞬间又跌落谷底,他起身,要他们去办公室,打开电脑搜寻了新闻。 那名外师,lucasgrayli,在十四年前因为性骚扰学生,被学校开除了,调查的并没有很深入,只说女学生和家长提起和外师的互动,在家长继续追问之下,他的恶形才得以被揭发。 施老师与他们一起搜寻了名字,大部分都是过去的相关新闻,查不到他现在的任何行踪,更不用说联络方式了。施老师说学校一定会有纪录,但都发生这样的事,当时的资讯大概也没什么用处。 俩人离去前,非常慎重地和施老师道谢,他只是赶忙挥挥手,也没多探究他们两个孩子意图,只是让他们回家小心。 重新回到骑楼,他们站在原地良久。 「你还好吗?」小莫知道光从卡尔的表情是看不出来的,于是她问他。 卡尔的回答,让小莫在夜里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 「小莫,我从来都没有好过。」 Chapter Five: Present (1) 小莫,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希望我在那里跟你一起。如果是学校里的人,你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昨天我去看妈妈,也去看了奶奶,很希望你也在这里跟我一起。卡尔 第二起钉枪谋杀。 小莫颤抖着手点开新闻,双眼自动捕捉关键字,女性、22岁、大学生、州立公园、一百根铁钉。 她的胃一阵翻搅,抱着肚子将头靠在桌上。 「呼吸。」一双透明的脚就站在她旁边,女孩轻透的嗓音流过心里,等小莫再抬起头,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直到接近午夜肚子才饿,将上回冷冻的披萨加热,吃了一片后,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隔天,她与詹森约在生物系馆后门,他们有个计画——詹森的计画,他要色诱系办阿姨,让他们进到系馆。他非常认真,头发梳整齐,穿着不是平常的运动装,而是卡其裤配上v领素t。 当他们面对面,眼里都有同样的沮丧,「莫,今天就交给你了。」他慎重地拍拍她的肩,上下端详她的衣着,「你怎么没有穿得正式一点?」 「不是你要色诱吗?」她惊讶地扬起眉。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会在我旁边啊。」据他的说法是,他们看起来要像一队的。 小莫拉拉身上的涂鸦t-shirt,他打了信号,就见陆续有老师和学生聚集在后门,系办阿姨在五分鐘后出现,比对着名单,一下就发现笑得明媚的詹森和一脸尷尬的小莫。 「莫?」结果竟然是阿姨认出了她!可能是因为她常常替珊迪到办公室领包裹,偶尔会跟阿姨聊一下天的关係。 詹森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要她赶快说话。 「啊??洛丝小姐,今天可以让我进去吗?」小莫怎么听都觉得自己超心虚! 「坎卓教授没有提出申请,抱歉啊。不过我听说生物系馆就快要开放了,偷偷跟你说。」阿姨瞥了眼俊帅的詹森,他马上知道他该出场了。 「洛丝小姐,是我的不对,莫是负责教我做实验的学生,但我太笨了,隔了几週把实验都忘光了!系馆开放后我们老师一定会说要考实作,所以??拜託让我进去练习!」他语气诚恳,一綹金色的发丝垂在眼前,他单手一拨,手臂勾勒出美丽的线条。 阿姨眨眨眼,转而看向小莫。 「是,他真的笨。」这是她仅能说出的句子。 「你知道吗?莫说笨,就是真的很笨。你加把劲啊,进去。」詹森笑得又傻又灿烂,接过阿姨手中敞开的门。小莫弯腰和阿姨说谢谢,随着詹森进到生物系馆。 他双手叉腰,环顾挑高的大厅,「你做得很好!很顺利!」小莫忘了这里的文化一向是以讚美为主,她摸摸鼻子,也就不再多做解释。 「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他意识到他们进来的目的地,瞬间紧张起来,窝在小莫身边不敢离她太远。 她搜寻着大厅,还是一个灵魂都没看到,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偏过头看了詹森一眼,她张开口轻唤:「布兰妲。」第一次没反应,她就再喊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莫、莫,以防万一有人出现,你先戴着耳机。」这是他们想出的办法,若有人来,小莫可以假装在讲电话。 她低下头从包包翻找耳机,一双透明的脚出现在磁砖上,她大动作抬起头,詹森被吓得不轻,简直都快要攀在她身上。 她与她面对面。 他们之前一起拟定了草稿,可小莫这下见到她,像有一坨布堵在口中,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詹森见她忽然石化,焦虑地不得了,大手在她眼前挥了又挥,喃喃唸着:「是不是被附身了啊??你是莫吗?」 「停,詹森。」小莫拨开眼前的手。 「布兰妲,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她一点也不委婉。 布兰妲开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叫喊让小莫反射性张开手臂,一用力,她却只抱到自己,眼框湿润,最后仍旧无法压抑,她也跟着她一起哭泣。 她抹着脸颊发现眼泪怎么样都止不住,根本没注意有人从二楼走下来。 詹森原本在一旁静静地,他护在她身前,单手环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们没事!她没事!」他偏过头扯着嗓子喊道,等到人走远了,他呼出一口气,松开手后弯下身子面对哭得泣不成声的她。 「莫,振作,你可以的。」泪眼模糊中,她望见詹森的悲痛,用袖子擦乾脸颊,她呼出一口气。 「布兰妲,我们是来帮你的。」小莫不停安抚布兰妲,直到她终于停止啜泣。 「他对我那么好,会关心我课业是不是太重,还说能替我写博士班的介绍信呜呜呜。」布兰妲提起「那个人」又忍不住开始流眼泪。 「你能告诉我是谁吗?这真的非常重要。」 「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 「布兰妲,那个人是连环杀手,在你之前,已经有五个女孩受害,昨天晚上??又有一名女孩被杀。」 布兰妲惊恐地环抱住手臂,嘴里喃喃唸着不可能、怎么会、他明明是那么好,她终于说了一个名字。 小莫不认识他,但在系办公室里头,有面墙贴着所有生物系老师的照片,那人就在里头。 「怎么样?」詹森只能单方面听小莫说话,见她深受打击的表情,马上就紧张起来。 「是文教授。」詹森骂出一声脏话,气得握紧拳头。 那天,文教授临时说要与布兰妲讨论她的研究,于是带完下午的助教课,她便到办公室找他,然后??她承认她与教授一直都有曖昧,于是在他把手抚上她大腿的时候,她很兴奋。 然后,他们就在办公室做了??一开始很美好,渐渐地布兰妲发现教授越发粗暴,她面向下被压在桌上,耳边都是他低哑的喘气,她开始感到害怕,每每想转头看教授,他便会用力压下她的后脑杓。 接下来,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她的头。 等她醒来,她已经躺在大厅地板,她已经死了。 小莫用着不甚有组织的语言描述事发经过给詹森听,他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 「既然布兰妲那天下午有去找教授,他一定有被警察问话,但从目前调查进度来看,他们毫无头绪!可恶!」 「布兰妲,麻烦你告诉我们关于文教授的所有事。」 拿出笔记本,她记下布兰妲说的每一个字,趁着时间还足够,他们来到文教授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这边的灵魂们比她上次遇到的灵魂们还要害怕。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文教授毫不留情地朝着布兰妲的头脑开钉枪,碰、碰、碰像是在读秒,结束后还继续扭动身体,直到他满足。 桌面上几乎没有血液,他穿上裤子,系上皮带,与前几分鐘发狂的样子不同,他戴上手套,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捡起,轻柔地替布兰妲穿上,在地上铺了张大型塑胶布,将人给放上去后,开始用漂白水清理办公室。 打扫乾净后,他坐上办公椅,嘴角上扬,等了四个小时,直到午夜。 他公主抱着布兰妲走出办公室,一点也不慌张,从最近的逃生门,往下走到一楼大厅,将她面朝下放在磁砖上,埋在头发底下的、是密密麻麻的铁钉。 文教授接着回到办公室,将塑胶布摺好收进公事包里,提着工具箱离去。 生物系馆的大厅鏤空,在各个楼层都能往下看到位于一楼的沙发区。他以为他毫无破绽,却不知道那天晚上,所有灵魂趴在栏杆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离开系馆以前,站在布兰妲旁边,对她说:「谢谢你,我今天有个很美好的夜晚。」 Chapter Five: Present (2) 卡尔,我进到系馆和灵魂谈过了,兇手竟然是系上的文教授。我们这礼拜系馆终于要开放,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布兰妲说他是个很有魅力又聪明的老师,但再怎么聪明的人,还是会露出马脚,我一定要找到他是兇手的证明。小莫 小莫的口袋里放着录音笔,手机更是充饱电,耳里戴着詹森借她的蓝芽耳机,她的有线耳机被他嫌太碍手碍脚了。 她深呼吸,推开系馆的大门,整栋建筑像是活了起来,楼梯上擦身而过的学生,在公共区域的小团体,走廊上间话家常的老师们,她有种好久没体会这些热闹人气的感觉。 站在大厅中央的是??布兰妲。 小莫目光紧紧锁着她,用眼神示意她来到角落一处的单人沙发。 「莫,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不能直接去找警察吗?」布兰妲看她把笔记本拿出来。 「他们不会相信我的,除非我有证据。若警察真的打算往下追查,文教授就会知道有人发现,他会想尽办法毁掉所有证据,我跟詹森也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她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加入文教授的实验室,看能不能在他的办公室找到灵魂们说的工具箱。 詹森之前跟她解释,现在警方拥有的dna档案没有「名字」,所以他们要想办法把文教授的检体送入系统中,那些dna档案才能配对到文教授。 如果在属于教授的工具箱上同时找到他的dna和任何一个受害者的dna,便很难合理将他排除。就算他极力否认那是他的工具箱,警方也能请求他提供检体来证明他的清白。 「教授有一个研究跟问卷统计有关,你觉得我以这个为开头好吗?」小莫区区一个大一学生,想到要跟老师讨论这么专业的问题,焦虑到不行,看了老师发表的论文,完全有看没有懂。 「你太用功了!一般学生根本不像你准备这么多,你只要进去,和教授说你对统计有兴趣,问能不能参与他其中一项研究,剩下的他会自己跟你解释。」布兰妲看着她写得满满的笔记,嘖嘖称奇。 「你一定要小心,好吗?不要被他骗了。」布兰妲非常担心,雾灰的眼里盈满泪水,小莫慎重地点点头。 走上楼梯的时候,她给詹森发讯息说她要去找教授了。 詹森果然又不顾她意愿打电话来,她接通后,耳边传来他忧虑的声音。 「莫,录音笔准备好,我刚下课,会在大厅等你。」她应了声好,来到文教授办公室的楼层,她在口袋摸索着按钮,按下录音键。 不远处的木质门敞开,小莫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经过她身边的学生和灵魂,就像坐在火车上极速掠过的风景,她站定在门口,坐在办公椅上用电脑的文教授,几乎不到一秒就抬起头,他的眉眼温和,笑容柔软,「请问有什么事?」音量不大不小,语调安稳。 她绞着手指,逼自己冷静。 「文、文教授你好,我是生物系大一的学生,怀莫。我、我对统计有兴趣,所以想问这学期能不能多了解你的研究?」 「你才大一,就在想这个?」 文教授浅淡地笑出声,请她坐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她战战兢兢地挪动脚步,将包包抱在胸前,坐定后,就见他仍旧笑弯着眼,等着她回答。 「喔??我想好不容易到美国读书,总是要把握机会多学习。」这是真心话,所以她能很自然地说出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望着文教授东方与西方混合的面孔,小莫忍不住先开始猜测教授的东方血统。泰国?中国?韩国? 「台湾。」待她说出口,教授惊喜地扬起眉。 「我爸爸也是台湾人。」接着他用中文说,果真是道道地地的台湾腔!小莫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激动地表情是一览无遗,「我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台湾人!」她有种一世纪没有讲中文的感觉!因为她大部分都是自己在脑海里说。 「哈哈哈哈你没有参加这边的台湾同学会吗?我记得有不少人呢。」文教授爽朗地大笑,小莫很诚实地说,她不敢去那种人多聚会的场合,第一次没去,接下来更不敢去了。 「真可惜,我目前没有带到台湾的学生,你应该是这几年第一个大学部的台湾学生,其他大部分都是来读商学院研究所的。」他们就这样随性聊天,她甚至忘了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直到教授将话题又拉回研究上头。 「我们最近刚收集完问卷调查。」果真就跟布兰妲说的一样,教授开始解释一些基本的概念,她只要负责听就好。 「学校会有实验室研习的学分,这学期已经来不及选了,所以你可以先观摩,下学期选课之后,我想你也大概有点背景知识了,就可以帮忙一些研究。」说到这,教授不如刚刚那么热情,小莫眨眨眼,不明白这气氛的转换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好吧?校园最近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他主动提起布兰妲,毕竟是他以前的学生,还无法习惯实验室少了她。 小莫的寒毛直竖,手心疯狂冒汗,脸色不知不觉变得苍白。 「啊??不是故意说这些让你不自在。我替你倒杯水。」文教授一起身,她才知道他是多么高大挺拔的男人,衬衫和西装裤裁减合宜,他拥有非常赏心悦目的身材比例。将水杯放在她面前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地香味,她屏住呼吸。 他回到位置上,小莫不着痕跡地重新开始呼吸。 「怀莫,你是真的想来我的实验室吗?」看似很正常的问题,她却在脑里用了好几十种方式解释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嗯。」她生硬地点头。 文教授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带台湾的学生,你方便之后寄个信提醒我?我好安排你来实验室的时间。」她大大松了口气,乖巧地说好,然后起身和教授说谢谢。 他挥着手说不用客气,她仍旧再次道谢,就转身离开办公室。 她心里好复杂,有些无神地来到大厅,就看到詹森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滑手机,布兰妲像他的小女友,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跟他一起看萤幕。 这个??她还是不要跟他说好了。 「莫!莫!怎么样!」一见到他,他就激动地站起来,布兰妲掛在他身上,同样担心地望着她。 「很??正常。」她把口袋的录音笔掏出来停止录音,詹森将录音笔连接到电脑,存下了档案,「到我们后面都用中文说话。」他蛤了一声,手掌朝她一摊,她把蓝芽耳机还给他。 他自己戴上,与电脑配对后,马上点开录音档。 「你们都是??台湾人?」小莫花了点时间翻译,他听到布兰妲的名字时,也是被吓得不轻,「他居然还主动提起?语气还这么难过?这傢伙真的超级变态!超级!」 想必詹森也听出他们中间有一段聊的蛮热络的,他五味杂陈的看着她。 「莫,你很勇敢。」 她从来不会用勇敢形容自己。 Chapter Five: Present (3) 小莫,我看到又有女生被杀害,我好生气。为什么世界上总有这些魔鬼,利用师长的身份来伤害无辜的人。当年伤害妈妈的老师已经找不到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找到教授是兇手的证据。小莫加油,但一定要小心。卡尔 小莫搜集了十几个与文教授的录音档,每一个都非常正常。 她利用课馀时间,研究生莉带她参观实验室和跑了一些数据分析,她大部分都跟着莉,几次下来,她终于不再那么紧绷。 小莫甚至能与莉好好聊天,莉提起文教授每两到三个月就会在他家举办聚餐,「教授这礼拜应该会邀请你!他煮的食物超好吃喔,家也超漂亮,不去可惜!」莉拿出手机,给她看上次聚餐的照片。 一整桌的美食,有中式西式,饮料还是珍珠奶茶,小莫很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 她与詹森有预料到「卧底」行动要花很多时间,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好好观察教授的办公室,每次与教授会面,眼神一点也不敢乱飘,就怕教授会起疑心。如果能去他家,趁大家都在开心吃饭,说不定能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而且可以携伴!」莉兴奋地说上次他们终于见到谁的老公、谁的女友、还有谁家的小朋友很调皮,小莫微笑着听她分享,直到莉问起:「你呢?在台湾或是这里有伴吗?」 「啊??我没有。」她因为许久没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赶紧清清喉咙。 「也可以邀请朋友!只要你的朋友不是一整支橄欖球队就好哈哈哈哈!」把全部的食物吃光大家可是会哭死呢,莉真的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她模仿看食物不到一分鐘就被扫光的惊讶模样,小莫哈哈大笑。 当天看完莉的实验,她果然被教授请去办公室。 已经变成反射动作,去找教授前,她手伸进口袋按下录音键。 这次教授背对着她在整理东西,她敲了敲木门,文教授转过身,笑得灿烂。 「怀莫,进来坐下吧。」他们的对话总是自动转换成中文,詹森也总是认真地听,儘管他一个字也不懂。 与教授更新了一下她这礼拜学到的东西,他似乎很满意她如此勤奋。 「对了,礼拜六会在我家办聚餐,算是我引以为荣的实验室习惯,你也来参加吧。」他抓了张便条纸,写下地址。 「谢谢教授,莉刚刚才跟我提起。」她好好把便条纸摺好,捏在手里。 「你需不需要人载?」文教授说他可以问问这次有没有人会併车,实在是贴心过头了,小莫迟了几秒才回覆,「想请问,我朋友可以一起来吗?如果可以,他会载我。」她逼迫自己直视教授的双眼。 「喔?是男朋友?」他嗅到八卦,像个调皮的高中生瞇起眼。 「哈哈,不是。」她抓抓头发,他说当然没问题,人多才热闹。 走出教授的办公室,她不自觉松了一大口气。走廊上的灵魂们看起来忧心忡忡,她戴上耳机,几次下来她已经挺自在,就当作是在讲电话。 「什么事?」走在她旁边的是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印度女孩。 「教授昨天,坐在办公椅上好几个小时。」小莫心里警铃大响,就像他杀害布兰妲当晚一样? 「很诡异,他的笑容。」印度女孩身旁的灵魂跟着附和,但教授在办公室时都是在处理正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不见把工具箱带来。 「就像他在回味。」小莫自己说完后,背脊一阵冷,她神经质地回过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加快脚步,进到图书馆后窝在她熟悉的位置大口喘气。 三十分鐘后,詹森从不远处成排的书柜走出,一见到她就奔过来,整个地板都在震动,坐在小莫前面的同学狠狠瞪了詹森一眼。神经大条的他压根没发现,兀自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怎么样?」她把录音笔递过去。 「又是中文?」詹森抱怨归抱怨,还是安静地听完十分鐘的音档。 「每次听起来都很开心,来,翻译。」小莫大略跟他解释,接着掏出口袋里的便条纸,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教授家的聚餐。 「当然要去。」詹森在手机里输入地址,说那边是高级地段,教授的家与邻居隔了好几英里。 「你们讲那么多话,就在讲这个?」詹森只是好奇,小莫怎么几句话就交代完毕。 「喔??我们一开始是在讲实验室的事。」他点点头,明显觉得她话还没说完,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之后讲到聚餐,他问我需不需要人载,我问他能不能带朋友去,如果可以的话,朋友可以载我去。他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我说不是。」小莫眨眨眼,她并没有多想只是陈述事实,詹森撑头,嘴角带着笑。 「莫,你真诚实。你知道有多少人谎称说我是她男友吗?」他拋了个媚眼,可小莫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回了个喔,詹森马上哈哈大笑,还学她说喔,非常幼稚。 「你怎么了?」 「灵魂们觉得他很诡异。」 两件案子相隔的时间比十年前还要短。他这几年根本不是消声匿跡,而是在替这一轮屠杀做准备,那篇匿名评论的文章,只不过是引爆点。 詹森和小莫花了好几个小时,讨论去教授家要实施的计画,设想各种机会和可能发生的事。 可当他们週末抵达教授的家,俩人傻在原地,房子比他们所想像的,还要大太多了。这是小莫看过最气派的木造房子,座落在小山坡上,周围被巨大杉木环绕,面前翠绿色的草坪上头,有条石板小径通往大门。 房子整体是天然的木头色,深色双斜坡屋顶交错,可以看出家里的格局非常丰富,配上白色的门与窗框,完全是木屋界的城堡。走上前阳台,柱子上还有很美的雕刻纹路,像海浪。 「莫!」他们被突然的叫喊吓到。 回过头,莉身边跟着一名她没见过的女孩,小莫举起手与莉打招呼。 「我妹妹刚好在城里,我就带她一起来了,这是潘尼——」小莫对潘尼微笑,也跟她们介绍詹森。 莉与詹森很快就热络起来,俩人聊得不亦乐乎,按下电铃后,很快就有人来应门。 文教授的实验室总共有五名研究生、三名博士生与一名博士后研究,加上小莫,还有另外一位大学生。教授的客厅大到就算容纳将近二十五人,也不嫌拥挤。 她不自觉地看向角落、宛如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巨大壁炉,时逢夏季,教授用花朵取代壁炉里的木材,小莫捏紧拳头,色彩繽纷的花朵使她想起布兰妲。 「莫,欢迎你来。」文教授围着围裙,说晚餐就快要好了。 「教授!让我们带莫参观吧,你的家就像迷宫!」莉兴奋地勾住她的手。 「好,麻烦你。如果半小时后没回来,我就要打电话给搜查队了。」教授的一番话让整间房子充满笑声。 「来,扶好下巴喔。这间房子是教授设计的。」莉伸出食指,小莫没能反应过来,果然惊讶地嘴巴微啟。 学生们其实不太了解教授的家庭背景,不过有听教授说过他的父母亲都是建筑师,他还曾开玩笑说他不知道怎么会走上科学这条路。 光是参观完一楼的厨房、视听室、运动间、书房和外阳台,半小时就过去了。 面对一整桌的美食,小莫却不如之前看莉拍的照片时那般飢饿,她将家乡菜送入嘴里,点点头回覆好吃,实际上对她来说却是毫无滋味。詹森照常发挥,很快就与学生打成一片,小莫中途去上厕所时,一个人走在偌大的走廊。 二楼,他们还没去二楼。 她头一抬,看到一个女孩就站在楼梯上头。 小莫着魔似地踏上阶梯,她鲜少主动跟第一次见面的灵魂说话,可是这次,她没有一丝犹豫,张开口就对她说:「嗨。」 Chapter Five: Present (4) 女孩的名字为柔伊,生于1993年,去世时只有七岁,教授买下这块地时,把她以前住的房子拆了。柔伊绕着小莫转圈圈,她好开心,说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话了! 拉着浅蓝色的洋装,柔伊笑得澄澈,小莫弯下身,问她这里没有其他灵魂吗? 「没有。大家好像都??不喜欢这里。」一瞬间,她转而抚着自己的辫子,原本扬起的眉毛渐渐下垂,语气明显忐忑不安,小莫的胸口起伏,她早就有预感。 「柔伊,你知道文教授是坏人,对不对?」小莫虽然迫切想知道更多事,但就怕会吓到小妹妹。 柔伊有些迟疑,她们现在位于二楼的客厅,l型的麻色帆布沙发上,整齐叠着橙色与芥末黄的抱枕。咖啡桌上叠着几本小说,还有一盆多肉植物。房子面向西边,傍晚的阳光从六格窗户洒落,照亮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粒子,原本就很稀薄的柔伊,在阳光下更显虚无飘渺。 「你要看我最喜欢的房间吗?」柔伊蹦跳着往前走,小莫虽然一头雾水,仍是乖乖跟上她。 她们来到一间卧房,柔伊说她最喜欢蓝色,这里的大床刚好也是蓝色,每当她躺在上面,就好像浮在水面上,她好想游泳。 小莫跟柔伊说,她怕水,每次下水都要紧紧抓着浮板,身体像被掛了石头,总是往下沉,所以她很崇拜会游泳的人。 「我觉得你是好人,我很喜欢你。」柔伊从床上跳下来,来到小莫身边。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这里已经听不到楼下的声音,只有她的室内拖鞋,踩过木地板的脚步声。她握住冰凉的金属手把,推开面前的木门。 是另一间书房。 「文先生时常待在这里,但什么也没做,就坐着想事情。」他太谨慎,所以把杀人计画的每一步都烙印在脑海里,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纪录。他自大到把精液留在受害者体内,因为他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进到系统里。 「还有??他也喜欢在这里,摸自己,每次喊得名字都不同,最近是喊??」 「珍妮佛。」小莫替柔伊说完,是第二起钉枪谋杀受害的女孩。柔伊点点头,说她在电视上有看到珍妮佛。握着拳头,她直觉这房间一定藏着什么,她来到唯一不是放书本的大型玻璃展示柜面前。 里头有城市磁铁和沙滩贝壳,都是一些旅行的纪念品,她一一瀏览,最后嫌不够,拿出手机拍照,也是这时,她看到詹森的讯息,问她还好吗,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不想浪费一点时间,她回到相机,更上层有很多卡片和明信片,但已经超出小莫踮起脚尖后能看清楚的范围。 她不死心,硬是搬了一张椅子。 「柔伊,如果有人来,你可以跟我说吗?」 小莫打开玻璃门,将椅子推近柜子后站上去,大部分都是学生送文教授的感谢卡片,她很紧张,下意识搜寻着署名,但没有一张卡片的名字与七名受害者相同。 再往上一层,是更陈年的卡片,有些都已经泛黄了,她的目光停在一张精緻的手工卡片上,偏过头,里面竟然是写中文!这下她更好奇了,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一角将卡片取出来,却在看到署名时大大地愣住。 阮奕湘。 怎么、怎么会??小莫浑身颤抖,双眼快速瀏览着内容。 礼老师,谢谢您总是聆听我的烦恼,与我练习英文对话,在高中能遇见像您一样的老师,我真是太幸运了,祝您教师节快乐。 与此同时,各种画面和声音涌入小莫的脑袋,她在暗潮之中翻滚,一阵晕眩,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当你已经没办法变好,死掉是唯一的选择,你有多少次想着,不如死了算了?」 「跳下去!跳下去!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好脏,卡尔,我已经不配当你的妈妈。」 一隻、两隻、三隻、四隻??五十隻??六十隻??直到她能好好呼吸。 柔伊从木门穿进来,喊着他们上楼了!她迅速把卡片放回去,从椅子上下来把它放回原位,再轻轻关上玻璃门,失神地扬起头,看着最高层的那张卡片。 身后的门被推开,「怀莫?你怎么在这里?」她紧绷地动也不敢动,在文教授准备碰触到她肩膀时,她转过身,扬起一抹虚弱地微笑。 「抱歉??我想说没看过二楼,上完厕所后就擅自上来了。」听到动静的几人都聚集过来,詹森满脸焦急,「莫!你还好吗?」他赶到她身边,她下意识就往他那里靠。 大家都看出来她的气色不太好,纷纷过来关心,她摇摇头说没事,气氛有些尷尬,莉马上跳出来说不如就趁机会大家也一起参观二楼吧。 文教授当起了导览,小莫和詹森在队伍的最后头,交换了个眼色后,他们不着痕跡脱队,快步走下楼。 避开聚集在客厅的人,他们从另一头进到厨房。 「你??你真的没事吗?」他说她看起来像受到很大的惊吓。 「晚点跟你说,现在我们要找到那个工具箱。柔伊,待会也麻烦你!」詹森知道他们身边跟着灵魂,神经质地左顾右盼。 刚刚参观一楼时,唯一没有去的就是文教授的车库,因为一般人都会觉得车库没什么好看的,但詹森稍早不经意地与莉聊起,于是他很快就来到通往车库的门,看起来就跟其他门长得一模一样,一进去,动作感应灯马上亮起。 系馆的灵魂们说,是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跟电脑包差不多大,有红色压釦。 「莫!」詹森低声唤她,她走过去后,瞪大眼睛。 铁架上,放着一箱又一箱一样的黑色工具箱,詹森咒骂了句可恶,他们到底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要一个一个打开来看吗?」她颤抖着声音问。 「不行,我们的时间不够。而且他排得那么整齐,弄乱了他一定会发现,更何况是拿走一个。」詹森耙着头发。 俩人重新回到厨房,头上传来一行人咚咚咚行走的声音。 詹森绞尽脑汁,最后懊恼地捶了一下大腿,「教授怎么可能把犯案的工具箱,跟其他一般的工具箱放在一起。他这么縝密,一定是放在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保险箱、暗门、天花板,有各种可能。 小莫灵光一闪!她怎么就没想到! 「柔伊!柔伊!」用气音大声唤着女孩的名字,柔伊从楼梯的方向跑过来,说他们就快要下楼了。 「你有没有看过,文先生把一个这么大的黑色箱子藏起来?」柔伊眨巴着眼睛,最后伸长了手,指着摆满五顏六色花朵的壁炉。 客厅里有人,小莫丧气地垂下肩,一瞬间很想哭。她告诉詹森,他马上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正大光明的移动家里的摆饰,就在那里!但是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你们不要难过??」柔伊来到她面前,想替他们打打气。 「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很多忙。」小莫弯下身,对着她笑。 其他人回到一楼,詹森替小莫倒了杯温水,说她不太舒服,所以他们中途就先下楼休息了。文教授向前关心,还另外泡了维他命c给她喝,说如果感冒就不好了,她勉强接过说了声谢谢,但一口也没喝。 「怀莫,你还喜欢我的展示柜吗?」文教授用中文问她,他知道其他人听不懂。 詹森现在对中文特别敏锐,他就站在教授身后,要小莫别着急,他就在那里。 「嗯,有很多漂亮的纪念品??文教授,你以前在台湾当过老师吗?我看到一张用中文写的教师节卡片。」小莫不愿当作待宰羔羊,她首先进攻。 「你眼睛真利,我有,但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你相信吗?」他煞是爽朗的笑出来,一点慌张也没有。 「教授还留着那么久以前的卡片,她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学生吗?」当小莫真心疑惑时,她问问题的模样,是那么真诚。 「是,她是位很贴心的学生。可惜??她后来自杀了。」那两个字像炸弹轰在心上,她的双眼泛红,愤怒已经快要淹没理智,她握紧手中的陶瓷杯,再用力一点就会把杯子捏破。 「我高中时,也有学生自杀。」听她这么说,文教授惋惜地捏着鼻樑,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她不给他机会,直接说出她就读的高中。总算抓住他的注意力,可小莫知道,他的惊讶是装出来的,他在心里一定觉得有趣极了。 「那所学校,肯定受到诅咒吧?我以前就是去那里当外语老师。」他频频叹气。 是呀,你就是那个诅咒。 Chapter Five: Present (5) 卡尔,我找到他了。当年的礼老师,就是文教授。我想杀死他。 「莫,你偷看他的东西还跟他说?这样会让他起疑心啊!」小莫把和文教授在他家的对话也都录下来了,詹森听完她的翻译,焦躁地用双手扯着头发。 他也注意到她异常的愤怒,眉眼之间少了一贯的淡漠,她正要开口,掌心的手机却传来震动,詹森知道小莫不喜欢讲电话,可是从来没见她那么心慌,拇指盘旋在接听键,挣扎了好久才按下。 「喂,现在不是半夜吗?」小莫跟詹森点了下头,就跑到远远的地方讲电话。 上次和卡尔说话,是她出国前,之后他们只用电子邮件联络,「小莫。」他就跟以前一样,明明应该有一大堆话要说,他就只喊她的名字,好熟悉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眼泪流个不停。 「卡、卡尔,怎么办??」她拚命擦着脸,从一开始累积到现在的情绪,一次爆发。 「你在那里等我,我在看机票。」啊?她完全没预料到卡尔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清醒了,「什么?你是认真的吗?」她用浓浓的鼻音回覆,另一头沉默许久。 「我一开始就该跟你一起去的。」卡尔每次说话都没什么起伏,可是她能想像他充满委屈的表情,是她当初说什么也要一个人出国,因为她只想着要逃走,极力让卡尔留在台湾,毕竟他本来就想在台湾读大学,没道理为了她改变人生规划。 「我买好了。」也太快了!请问他是用什么快速结帐吗! 「??」她太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一起杀死他。」他们俩相隔一万两千公里,却能清楚感受到彼此胸口的炙热,她的眼泪被怒火蒸发,小莫的目标从来没有这么清晰。 她与卡尔说了很多话,直到他稍微平静下来,说他该睡觉了。 「等等。」在掛电话前,他有些着急,小莫疑惑地回句怎么了。 「你在那里有交到朋友吗?」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有啊??詹森。」她看向远处双手揹在后脑勺,看着蔚蓝天空发呆发得很爽的大男孩。 「他是人吗?」小莫在原地踉蹌,和卡尔澄清说詹森千真万确是人,读什么科系、哪里人、头发眼睛什么顏色??他在另一头咳了几声。 「我没有想知道那么多。」很是无奈的语气逗笑了她,她与卡尔道晚安,将发烫的手机拿下耳边,有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她自己还没能釐清,詹森见到她后马上一语点破,「你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 「但你一开始很挣扎,我还以为是你很讨厌的某个亲戚,逼不得已一定要接、之类的。」詹森扬起眉。 「哈哈不是??是一个好朋友。」小莫鲜少提起过去的事,并不是她刻意要隐瞒,就只是??那些事太过沉重,她不喜欢去回想。 她与卡尔在这方面刚好相反,她拚命地逃,卡尔一直都是坦然面对,他曾想拉着她一起,可是她无法,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他们为了这件事吵过好几次架??「莫,你可以跟我说任何事,你知道吧?」 詹森再怎么蠢,也早就发现他们认识一段时间了,小莫对他的瞭解,远远超过他对小莫的瞭解。 「嗯??」她敛下眼,她根本没有逃到任何地方,她??与卡尔仍深沉在同一片海域。 「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曾看到学生自杀?」詹森点点头,他深呼吸,知道接下来会非常紧绷。 「一开始,我是先看到站在顶楼的灵魂。我所在的城市很拥挤,学校的大楼有六层楼??隔天,我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他的名字是梅卡尔,我刚刚就是在跟他讲电话??」小莫慢慢地说,詹森认真的听,他中间一度举起手让她暂停,起身走到旁边的花园,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吸气。 最后,他一隻手握成拳头,压在唇上。时间接近五点,他们俩坐在图书馆外头的座位区,俩人早已满身大汗。 「你、你怎么,你??对不起??」他想也没想,移动身子就靠向她,他用力抱住她,好似用尽毕生的力气。 「詹、詹森,我还没说完。」她耳边传来一阵呜咽,「还有?还不够悲惨吗?老天爷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单手环着她的脑袋,另一隻手搥着天空。 他心理压力很大,所以完全不敢想像,小莫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文教授展示柜里的那张卡片??」她只提点了一下,詹森马上爆出一连串脏话,还差点把面前的桌子给翻了,「他!他一个人到底害了多少人!」这一切发生的机率,小莫想没有人能计算的出来。 文教授,毁了多少个人生、多少个家庭。她只想要毁了他。 詹森拉起衣服擦脸,一下接收太多衝击,他就快负荷不了,「莫,我真的需要酒精。」这种时候除了喝酒还能干嘛!詹森在心里不断吶喊。 「别啦??我们去喝奶昔。」于是,詹森载着小莫到chick-fil-a,用app叫了两大杯巧克力碎片奶昔,在专属的等候停车格,店员把餐点送来车边。俩人连续吸了好几大口,试图用甜腻冰冷的饮料醒脑。 「我觉得好多了。」詹森揉着肚子。 「莫,等卡尔来,我们一起杀死他。」他懂小莫的心境转换,就好像是命中注定,文教授注定要栽在他们、又或者是说,小莫的手里。 他们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画。 现在小莫已经成功挑起文教授的兴趣,他们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俩人又窝在詹森家的厨房,可是有时候,越是要拟定计画就越是没有头绪。 「你们难得这么安静喔。」伊莱打开冰箱,拿出一颗苹果直接开始啃。 「伊莱??要怎么让一个很聪明的人陷入圈套中?」詹森决定寻求帮助,伊莱疑惑地走近他们,他们的确是在钉枪谋杀案呀,「什么意思?」现在连嫌疑犯都没有,更不用提设圈套了,他跟不上詹森的脑回路。 詹森叹了口气,真的是一言难尽。 「假设??如果已经知道兇手是谁,你会怎么做?」小莫换个方式问,伊莱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用手撑着头。 「我喔,我会二十四小时监视他。」的确是个办法,可是对他们来说似乎不太可行。 「真想对他下药,趁他熟睡的时候去搜索他家。」小莫喃喃自语,语气冷酷。詹森和伊莱惊恐地对看,眼前的莫不是那个莫。 「你、你??压力太大了吗?」伊莱小心翼翼地问,小莫回过神,正要撇清说她只是开玩笑,保罗和萧就大步跨进厨房,俩人都赤裸着身体,只穿着泳裤。 「你们还穿着衣服干嘛!今天说好要去玩水啊!」萧双手叉腰,看到小莫一脸茫,朝她挥挥手。 她反射动作把眼睛摀住,实在不习惯看到这么多原本被衣服包住的部分露出来。 四个大男孩爆出笑声,「你不用害羞啦!」保罗应该是在她面前,他的声音特别近。她撑开手指,从指缝之间对上保罗深刻的眉眼,她的脸颊烧烫,「那、那你们去游,我、我回家。」她支支吾吾地说。 他们持续笑得猖狂,有人从后头将她的椅子往后拉远离桌边,「噫!」她终于放下手,头往后仰,就见詹森眼角堆满笑意。 「你先跟我们去泳池,我再载你回家。」怎么这样!小莫满脸不愿意。 「走走走!」其他三人催促,伊莱不知道啥时也已经脱下衣服,手里拿着一颗充气球。 她压根不知道要看哪,詹森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要她起身,她哀嚎一声,随着男孩们出了家门,走到位于社区中心的游泳池。詹森一直到泳池边才脱下上衣和裤子,「你就儘管看没关係,我们都很习惯被看哈哈哈!」他骄傲的用手拍拍他的腹肌,接着双手撑膝盖与她平视。 「莫,你需要放松。泡泡脚也好。」 她愣愣地看着詹森精实的背影,他用脚趾试了一下水温后,就直接跳下水,冰凉的水花四溅。男孩们在水里分好队,开始欢乐地玩起充气球。 她今天穿牛仔裤,裤管只能捲到小腿肚,不管怎么样都会把裤子用湿,她害羞地左顾右盼,泳池也就他们五个。她起初有点抗拒,但有谁心里没有住着一个爱玩的孩子?她拿起詹森丢在躺椅上的衣服,默默套在自己身上。 嗯??很大件,衣襬几乎长到膝盖。 脱下鞋子和袜子,她赤脚踩上水泥地,接着解开扣子,褪下牛仔裤,下半身一阵凉,她不自觉併拢双脚。 小小步走到泳池边,她盘腿坐下来,看着柔软浮动的水面。等到她双脚都在水里,她轻轻晃着脚,感受清凉的水滑过脚趾头,可能因为不是整身泡在水里,她第一次不怕水。 「怎么样?」詹森游到她旁边。 「很舒服。」她小小的微笑。 「有人的上半身很乾。」他邪恶一笑,大手一拨,小莫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攻击了! 詹森笑得调皮爽朗,她怎么能放过他,把手也伸进水里就朝詹森的脸泼水,他因为还在笑,被扑上脸的水呛到咳个不停。 「??对不起。」她下一秒就后悔,她应该等他笑完再进攻的。 「莫,你不用无时无刻都这么好。」詹森一点也不介意,依旧笑得开心,她喔一声,想当然尔詹森已经抓到喔的精髓,他们俩一起哈哈大笑,这阵子的紧绷随之释放。 Chapter Six: Past (1) 「小莫,我跟本堂听到老师们在讨论学校的董事会。」 温藤大略说了一下,那几个学姊的家长,很多都是董事会的一员,自家小孩只被警察问过一次话,后续的调查就都被他们制止了。苏宜的父母亲这阵子无法再承受面对未知数的煎熬,已经决定放弃,专心准备孩子的丧事。 「怎么这样??」小莫觉得很难过。 午休时间,她与卡尔去找阿缘,俩人很怕把男孩在厕所被霸凌的说出来,会对男孩造成更多伤害,他们决定先不说。 敲了几下门,他们进门后就见坐在单人座沙发的阿缘戴着口罩,看起来很疲倦。 「你们来啦??」阿缘说完后就开始咳嗽,汤老大彷彿也跟着生病,有气无力的瘫在沙发上。 「看起来好严重噢,你应该在家休息的。」小莫心里想阿缘最近一定忙得焦头烂额,一没注意就感冒了。 「我也这样觉得。」汤老大心疼的看着阿缘越发消瘦的肩膀。 「老师,你午休要不要好好休息?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学校只有两名辅导老师,加上最近諮商的学生增加不少,他们的工作量很大。 「谢谢你,卡尔,但我想跟你们聊聊天喔。」从阿缘的双眼,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正在笑,比起自己的身体健康,他更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 「你们这礼拜还好吗?小莫还有看到??卡尔的妈妈吗?」小莫摇摇头,现在通往顶楼的路,他们俩都不敢再去了,每当她在走廊上望向对面的大楼,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们,上週末去找了妈妈以前的班导师。」卡尔简略地说了一下与施老师会面的情形,阿缘手抵着下巴,说他在查资料时也有看到外师因为性骚扰事件而被开除的报导,该不会??? 「我们怀疑,卡尔的妈妈也是受害者,所以她才会自杀。」小莫提起他们上网搜寻到的资料,师长性骚扰或是??性侵害对被害者所造成的创伤。 阿缘反覆与他们讨论,那些创伤包括恐惧、抽离现实与自我认知扭曲,若对方又是敬重的师长,那么受害者可能将错往身上揽,转而责备自己。当初卡尔妈妈怀孕时,已经接收许多舆论压力,导致她之后不敢寻求帮助,只能独自承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爸说??我可以不跟他说吗?」卡尔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爸爸痛苦的表情。 「不需要急着做决定。」阿缘说慢慢来,有些情绪与想法需要花时间来釐清。 小莫与卡尔还是想让阿缘好好休息,提早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小莫朝汤老大使了个眼色,带上门后,汤老大就穿出来,双手插口袋站定在他们面前。 她知道阿缘不能透露与学生諮商的内容,所以??她决定问汤老大。 他们三人趴在栏杆上,「老大,苏宜的那两位朋友都还好吗?」小莫小小声地问。 汤老大呼出一口气,说那两个孩子的状态都很不好,女同学徐芳晚上睡不好,这礼拜跟学校请假在家休息,男同学庄世平跟阿缘说没事,可是明显看起来担心受怕。 「阿缘有问起苏宜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徐芳说,苏宜知道那群女学生,有些是靠关係才能读这所高中的,所以才时常被她们找麻烦。」 「我跟卡尔??有一次去顶楼想找他的妈妈,听到那群学姊在厕所打学长,她们威胁他不能跟大人说??」 「难怪。哎??阿缘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如果庄同学不说,他无法提供实质的帮助,那你们刚刚怎么不跟阿缘说?」 小莫吞了口口水,很诚实地说他们也会怕。那群学姊一点也没在开玩笑,如果被发现有人告密,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学长。 「我们可以试着说服学长跟警察谈?警察现在找不到苏宜被霸凌的证据,如果有学长做证人,他们一定会有办法保护他吧?」卡尔很担心,如果受害者都跟妈妈一样不敢寻求帮助,只会造成更多悲剧。 然而,就连阿缘都没办法让学长敞开心胸,他们能吗?小莫很怀疑。 「总是要试试看。」卡尔也不太有把握,但也许从学弟妹的角度来关心他,学长的压力会比较小,也比较不会让那群学姊起疑心。 汤老大另外跟他们说,庄学长放学后常窝在美术教室画画,他提起现在画画是唯一让他感到放松的事。 回教室的路上,小莫与卡尔内心都很沉重。 下午,卡尔被同学拉去福利社时,她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发呆。 「小莫,注意。」本堂出现在她身后,与此同时,她在窗户的倒影上,看到三、四个班上的同学。 「怀莫。」语气不太友善,她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但还是转过身,扬起头看他们。 「运动会的趣味竞赛,我们不想跟你一组,可以请你主动跟老师说要换组别吗?」老师当初希望大家都能参加,于是先抽籤分好了,就是怕这类的事情会发生,有同学会落单。 「你们讲话真恶毒!有种自己去跟老师讲!」温藤双手叉腰,对他们开骂,小莫朝温藤的方向眨眨眼,在其他人眼里,她朝空无一人的地方挤眉弄眼,他们煞是害怕的退后一步。 「我、我们就是觉得你体力不好,会拖累我们。」本堂在一旁环胸连连摇头,「小莫,你不要理他们。或是??你可以跟这位同学说,你知道她上课都在用手机偷看漫画,还有这位同学,他小考英文单字时作弊。」 她弯起嘴角,真心觉得她的灵魂朋友们很罩。 「你、你笑什么!」他们背脊发毛。 「啊??没事。你们不想跟我一组,麻烦自己跟老师说。」她很有礼貌,那几个同学显然不买单。 「你一定要这么不合群吗?我们都这么好声好气请你了??」小莫扬起眉,不懂怎么反过来变成她的错了。 「你们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吗?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参加运动会。」老师也知道她体力不好,她说不想参加也是情有可原,只要这些人不要来烦她就好。 她重新看着窗外发呆,真心疑惑这个班级、或是这个学校到底怎么了。 过不久,卡尔从福利社回来了,在他还没走到她桌边之前,她就回过头。 「小莫,这给你。」他把一包繽纷乐放在她桌上,然后微小的弯起嘴角。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点心。」那么纯粹的分享,小莫感受到了。 「谢谢——」她拉长了音,心情一瞬间就好起来。 还好她有卡尔。 Chapter Six: Past (2) 放学时,俩人等大部分的学生都走了以后,就前往美术教室碰碰运气。 「你想好要跟学长说什么了吗?」小莫忐忑不安。 「跟他说,我们会陪他。」卡尔状似冷漠,可小莫却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暖,她调整心态,朝卡尔点点头,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经过第一间美术教室,里头空空的没有人。 他们继续往下走,在看到敞开的前门时,俩人对看一眼,算是替彼此传递力量,正要踏进教室的卡尔却忽然钉住脚步。 「怎、怎么了?」 「他在跟人说话。」 卡尔刚刚惊鸿一瞥只看到学长的背影,没看到教室里有其他人。他们退回门边,静下来,窝在墙边,却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对话。 「是徐芳学姊吗?」小莫紧皱着眉头,听不太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卡尔蹲下来,爬进教室偷看。 他回来后,脸色却不太好,「小莫,你去看看,我只看到学长一个人。」他手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竖起来,虽然学长有可能是在讲电话之类的?他还是觉得怪怪的,哪里很不对劲。 小莫与卡尔交换了位置,她有样学样蹲下来,爬进教室后,她回过头,「别担心,我就在你后面。」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有些桌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往左边移,肩膀靠着墙壁,然后慢慢把身体撑起来。 她看见学长的背影和来回素描的右手。 「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说的对??不如??那样最好。」 她的呼吸一滞,学长的左手边依附着她从没见过的,灰黑色、混浊不堪的灵魂。小莫被吓得重心不稳,她往后跌在地上,球鞋摩擦过地板发出唰一声,卡尔两隻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即时拉出教室。 「他不是一个人,有灵魂??」她住嘴,因为学长从前门出来了,他低下头,看着坐在地上、姿势煞是奇怪的小莫与卡尔。 他没有眼白,两隻眼睛黑压压的,他们根本来不及确认那是不是幻觉,学长一眨眼,一切又恢復正常。 「你们还好吗?」学长狐疑的朝小莫伸出手。 「我、我们没事!」她惊魂未定,缓慢地伸出右手,学长的手超级冰,那股寒意随着掌心渗透到全身,她打了个冷颤。 卡尔在她身后自己爬起来,他们三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我们是来找你的,你有空吗?」学长对卡尔无所谓的耸耸肩,就进到美术教室,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小莫实在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卡尔拍拍她的背,率先踏进教室,她赶紧跟在他身后。 教室里已经不见暗黑灵魂,学长坐回一开始的位置,他们凑过去,素描纸上有一条一条黑色,由他一层一层用4b铅笔叠加上去,小莫摊开自己刚刚握住学长的手,上头果然残留铅笔印。 那些黑色线条有弧度、分枝??小莫发出惊呼,「是斑马!」学长偏过头,上扬的嘴角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开心,是那么悲伤。 「简单又特别。」他一开始不知道该画什么才好,不想画太复杂的东西,却也不想画太普通的东西,「我就想起苏宜。」苏宜喜欢各式各样的马。 「学长??你知道为什么学姊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待小莫问完,学长正在涂黑的手停止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她就想死啊。」那浓烈的悲伤,压得她快不能呼吸。 「不是因为??她被欺负吗?」还好卡尔选了杀伤力比较小的表达方式,小莫总觉得学长很脆弱,无法承受太多刺激。 「你知道我们都躲在哪吗?顶楼。」学长放下铅笔,拾起软橡皮擦把一些铅笔印擦乾净。 「在那里,没有人会羞辱我们,也没有人会踢我们的肚子。」他的语气平淡,就好像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学长,我们??」卡尔双手握拳,侧过头寻求小莫的同意,她虽然不确定这样好不好,仍是点点头,「我们知道你在厕所发生的事。那些学姊太可恶了,我们不能让她们继续伤害你、或是其他人而没有受到惩罚。」学长过了几秒后,只是轻轻地笑了。 「你的身体有被糟蹋过吗?」学长站了起来,他的眼框泛红,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他们俩倒退一步,但卡尔没有避开他的注视。 「她们受到惩罚又怎样?她们永远也不会懂那种感觉!」突来的咆哮回盪在偌大的教室。 「我也觉得、自己不完整,你不孤单,我会陪你。」卡尔丝毫不受对方的情绪影响,小莫鼓起勇气,「我也会陪你。」他们俩手臂碰手臂,面前原本濒临崩溃的学长,忽然就松开了肩膀。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他重新坐下,拾起素描笔。 如此大起大落的情绪反应,让他们俩都很担心,目送学长坐上妈妈的车,小莫呼出一口气,「卡尔??」她把暗黑灵魂的事跟他说,他紧皱着眉头,「我以为我看错,学长的眼睛?」小莫马上大力点头,说她也有看到! 「该不会是被附身了?」这是小莫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被??谁?」俩人忧虑的对看几秒,一起说出:「苏宜。」 安东尼今天在车上播着古典乐,听在小莫耳里却诡异的不得了,轻快跳跃的音符像是在刻意扰乱她的思绪,她有些难受地压着太阳穴。安东尼从后照镜注意到了,他把音乐切掉,整车只剩下汽车运作的声音。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煮好晚餐了,「才不过几天没见!奶奶觉得过了好久啊!」卡尔弯下身体给奶奶一个拥抱,便熟门熟路的进到厨房拿碗筷。 小莫已经蛮习惯四个人一起吃饭,奶奶很厉害,不过几次就能和安东尼聊起天,他们在约这週末去买菜的时间,有了安东尼的帮忙,奶奶觉得买菜有效率很多。 她和卡尔有这个、没有约定好的默契。他们不会跟奶奶说他们在学校碰上可怕的事,班上的话??小莫不怎么参与,所以就由卡尔来分享。 「乖孙呀,班上还有人对你不好吗?」奶奶担忧地问,她因为不想让奶奶烦恼,总是抱持着奶奶没问那自己也就不特别说的心态,这下奶奶真问了,小莫也无法说谎。 「就,运动会他们不想跟我一组,但我原本就没有想参加,所以没事!」她解释完就埋头吃饭。 「你怎么都没说?」卡尔的脸色很差,放下筷子,就等她回答。 「喔??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她心虚地瞥着他。俩人吃饱在洗碗的时候,小莫头一次感到彼此之间的沉默在喧嚣,他终究按捺不住,把水龙头的水关掉。 「他们对你不好吗?小莫。」 「你不用担心啦,我没有被他们影响,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发生什么事?」 卡尔很坚持,于是她只好把对话都跟他说,当然还有温藤和本堂的助阵。他听完后仍旧皱着眉头,「那我也不参加运动会了。」小莫蛤了一声,手中的碗差点从手里滑走。 「我们一起在旁边看。」他这么决定,却没跟她说他主动去找导师,把同学对小莫的态度都跟老师说了。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霸凌,尤其是对他的朋友,却没想过他这么做,只会让一切越来越糟。 那是卡尔最后悔的一件事。 Chapter Six: Past (3) 「又是你们啊。」庄学长扬起虚弱地微笑,他就连午休时跑来窝在美术教室,他们也不放过。 小莫与卡尔自动自发坐在学长对面,他今天中午没有画画,就只是趴在桌上发呆,「学长最近还有画什么动物吗?」她找了个话题,他摇摇头,「就这样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动笔了。 面对学长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他们俩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更加心疼。 「你不舒服吗?」卡尔如此询问。 「有点累。」学长揉揉眼睛,过不久就沉沉睡去。 一直到午休结束的鐘声响起,学长才撑起身体,「好啦,你们回去上课。」小莫前脚才刚踏出美术教室,就听见学长喃喃自语,她咬着牙回头,却不见暗黑灵魂。 「卡尔,我有不好的预感。」她每次与学长在同一个空间,心底就忍不住发毛。 回到教室时,小莫很快就发现,她的书包不见了。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不止书包,抽屉里也空空如也,「小莫,我刚刚不在教室,没看到发生什么事,对不起。」温藤着急的跑到她身边,她说了句没关係。 「什么?」卡尔以为她是在跟他说话,「你的东西都不见了,还觉得没关係?」他眼里的怒气慑人,他环顾教室,每个同学在他眼里都有罪。小莫第一直觉往垃圾桶找,但东西不在那里。 他握住她的手腕,拉着人走到教室前头,用拳头不轻不重敲了讲桌三下。 一些同学抬起头,他们脸上有各种情绪,疑惑地、好奇地、若无其事地。 「是谁把小莫的东西拿走?」卡尔不是那种会在眾人面前大发雷霆的人,他虽然生气却还是想着要先理性沟通,底下的同学面面相覷,谁也不敢说话。 「你们这样欺负同学很好玩吗,再不说,我就要去找老师。」他才刚说完,之前运动会不想跟小莫同组的男同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啊,梅卡尔。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抓耙仔。」 「那是什么意思?」 卡尔听不懂台语,底下的同学哈哈大笑,觉得他真心疑惑的模样很好玩。小莫赶紧拉拉他的袖子,「抓耙仔就是在背后把秘密告诉别人的人??你什么时候跟老师说的?」 他这才懂,同学以为是小莫跟老师说,才把她的东西藏起来报復她。 那些恶毒的同学,开始烙出一句又一句的台语,卡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句话也无法反驳,他们俩在教室前头,越缩越小。小莫不想面对那些訕笑,反手牵住卡尔离开,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任课老师。 「你们要去哪?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给我回教室。」老师看他们的手牵着,劈头就是质疑,「我、们,老师,班上的同学拿走我的东西,他们??」小莫支支吾吾,呼吸急促。 「还想找理由?回教室。」 「跑。」 卡尔率先踏出步伐,他不理会老师在身后吆喝要通报教官和家长的警告,他们跑下楼梯,他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大人,只有曹老师,小莫看这个路径,很快就知道他们要去找谁。 他们的希望却在转不开门把时被掐熄,门是锁的。 俩人喘着气,顿时觉得孤立无援。 「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听见熟悉的声音,小莫都快要哭了。 「汤老大!阿、阿缘呢?」汤老大双手插着口袋,他说阿缘昨天病倒,今天请假在家休息,语气里尽是心疼,他感觉得到学校最近怪怪的,所以就留下来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卡尔垂下头,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不是!那不是你的错。」她很慌张,觉得一切都好失控。 三人窝在校园偏僻的角落,小莫和汤老大解释在教室发生的情况,以及他们午休和放学去找学长的事,汤老大一脸肃穆,让他们先冷静下来,不远处的大楼却传来广播,她与卡尔的名字响彻整座校园。 她没来由的感到害怕,卡尔也没好到哪里去,整张脸刷白。 「动作也太快了,你们再不出现,会让他们有更多理由。去找王教官,她比较通情达理,会听你们好好解释的。」小莫覆述给卡尔听,他点点头,俩人却已不敢在校园里牵手。 小莫看到温藤跟本堂就站在楼梯口,他们看起来焦虑的不得了,她停下脚步,卡尔也停下脚步。 「是温藤和本堂。」她小小声地跟卡尔说。 朋友们见到他们,飞也似地来到他们面前,温藤担心地抹着颊上残留的泪水,她一时之间说不上话,用手肘大力撞着本堂要他开口。 「小莫!你仔细听好,班上的同学跟老师说你跟卡尔午休时常不在教室,老师知道你们一週只有一次会去找阿缘,所以他现在很生气。」本堂斟酌着字句,其实那些同学根本讲得更难听,说小莫跟卡尔每节下课都不知道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总是压底线回教室。 从温藤的反应,小莫大概也有猜到,她偏过头看着卡尔,他眨眨眼,就算小莫没说,光从她的表情,他知道不可能是好消息。 「你们躲起来吧呜呜呜??」温藤儘管在班上吼得再大力,那些人类也听不见她说话。 「我们躲起来吧卡尔。」小莫其实一点也不想去教官室,她想要回家,可是想到奶奶可能已经接到学校的电话,她的胸口就发疼。 「我们好好跟教官解释,会没事的。」卡尔安抚她,可她拚命地摇头,他不想违背她的意愿硬是拖着她往前走,他只想要拥抱她。 「那我们躲去顶楼。」他不确定自己怎么会想到那里。他们曾经害怕的地方,现在居然变成他们的藏身处。 趁着上课时间,他们避开所有教室与办公室,一踏上楼梯,就一路往上爬,幸好他们一个人也没遇上。 他们的内心吵杂不堪,所以俩人都没注意自从广播之后,校园就异常安静。 站在通往顶楼铁门的楼梯底部,小莫不敢相信,「锁呢?」这表示顶楼重新开放了吗? 那扇门有股吸引力,好奇心一瞬间大于恐惧,他们一步一步往上爬。 卡尔用力推开铁门,金色灿烂的阳光洒落,已经有人在顶楼了。 他看见学长独自在空旷处起舞;她则看见两个人牵着手转圈圈。 灰黑色的灵魂接着附在学长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马上哭得无法自拔,几乎要跪在地上。 然后,他慢慢走到围墙,他慢慢爬上去。 Chapter Six: Past (4) 那不是苏宜。 那是卡尔的妈妈。 小莫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学长!」她惊叫出来,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颤抖着肩转过身,双眼发红,接着悲泣的笑出来,「又、又是你们?」他已经完全站上围墙,白色的制服在强风吹拂下,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形。 「学长??你先下来好吗?」小莫和卡尔一左一右都朝他伸出手。 「就这样了,这是唯一的方法。」他无动于衷,碎着脚步转回去。 「还有别的方法,我们都会陪你啊??」她非常着急,却又怕惊动到学长,不敢更靠近他。 「学长,徐芳学姊需要你,你要在她回学校上课时,继续当她的朋友。」卡尔试探性地往前一步,他伸出的左手颤抖。 「你知道你不可能再好起来了,你有多少次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只要这么一次,所有痛苦就会消失了。」 小莫惊吓地听着攀在学长身上的灵魂,用着极为诱惑且安稳地嗓音,像首催眠曲。 「学长,不要听她的,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她逼迫自己不要对上灵魂地双眼,就怕被影响。 「苏宜也在这里吗?」卡尔的眼神不安地飘移,他顿时觉得四肢发冷。 「苏宜因为听了我的话,现在已经没事了。跳下去吧,我们都会在这里陪你。」 学长原本因为害怕而弯曲的双脚渐渐打直,「她骗你!不要听!苏宜不在这里!苏宜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再也看不到最喜欢的动物,再也拥抱不到家人,再也不能跟你和徐芳出去玩!」小莫大声吼出来,学长总算又退回一步。 她的腿僵硬地移动不了,只是拚命伸长了手。她感受到卡尔的注视,于是她悲伤的偏过头,「卡尔??不是苏宜,是你妈妈。」他的手无力的垂下,「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他阳光温暖的妈妈? 「学长,死掉没办法解决问题,你内心深处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小莫直勾勾地望进学长的双眼,他一脸茫。 「你想要一辈子都活得担心受怕吗?」灵魂一点一滴渗入他的身体,原本清秀的面容已经糊成一团,徒留诡异扭曲的嘴角。 「没事的,你握住我的手,我们带你回家。」她浑身发抖,却知道还不能放弃,就差一点点。 「不要再想了??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我会永远陪着你。」毫无预警,刺耳尖锐的声线像一剂毒药,学长肩膀放松,面无表情。 「你们都不要再吵了,可以安静了。」他弯起嘴角。 「等、等??」小莫眼睁睁看着学长脚步不再蹣跚,他很快就重新面向悬崖边缘。 他蹲低身体,纵身一跃。 小莫放声尖叫,她扑上围墙边缘,半个身体几乎掛在外头,「小莫!」卡尔从后头用力抱住她的腰,她抓着空气,却什么也搆不着,底下一片鲜红色。 她双脚在后头乱踢,鞋底摩擦过水泥地板,卡尔强行把她拖回来,两人往后跌在地上,她在原地挣扎,磨破了手掌,耳边都是她自己的哭喊。 「小莫!小莫!」卡尔松开收拢在她身上的手,赶紧爬到她面前,他捧住她的脸,「youneedtobreathe!小莫!」她的身体就像忘了怎么控制肌肉,不管她多么想吸气,就是无法。 卡尔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不断吼着她的名字,很兇。 最后,他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听我说,听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说。你还记得你给我看的那个文章,里面有一张图片,非洲草原上有很多斑马,你跟着我数,一隻,二隻,三隻,四隻,五隻,六隻,七隻??」 她的脑海随着他的描述,慢慢拼凑出那张图片,他不像刚刚那般急迫兇狠,而是缓慢且规律的数着,她的眼流一直流,随着他的声音,她终于找回呼吸的频率,所有画面随着慢慢回流的思绪灌入她眼里。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哭得天崩地裂。 卡尔的声音越发哽咽,他数到两百一十九隻时,更加用力的抱住小莫。 他们不知道在顶楼待了多久,等到医护人员找到他们时,俩人的身体都因为脱水而变得非常虚弱。 他们被送上不同救护车,她整路都睁着眼,随行的医护人员问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她知道她会看见什么,可她终究抵挡不住晕眩,眼前一片黑。 先是苏宜裂开的后脑杓,再来是庄世平因为衝击而断裂的脖子,血液浓稠且源源不绝从他们残破的身体涌出,小莫发现自己也站在顶楼边缘,往下看。 那些低语搔刮着她的耳膜,魔幻且甜美,「你放心,很快就会结束了,你不会感受到一丝疼痛。」可是她不想死。 她往后跌落在水泥地上大口喘气,就在她以为没事了,围墙上又站着人。 「拜託不要,快下来。」她朝学长和学姊哭喊,他们一旁的暗黑灵魂猖狂地大喊跳下去!她又再一次看着他们纵身一跃,一次又一次。 她没有忘记卡尔妈妈原本的样子,是那么纯朴漂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那样子??恐惧、愧疚和悲痛排山倒海,她弯身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停颤抖。 有人压住她的手让她冷静。 小莫睁开眼,病房里没有开灯,月光替室内刷上浅淡的灰色。 顺着手背上的那隻大手,她对上安东尼明亮的眸子,「没事了。」那低沉有力的三个字,她与他对视良久,直到她心情平復。安东尼转开宝特瓶,将吸管凑到她嘴边,水滋润了她的喉咙,但她的嗓子估计是哭哑了,感觉卡卡的。 等眼睛更加适应光线,她看见睡在沙发上的奶奶,以及躺在隔壁床位的卡尔。 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她背靠着枕头,足足发了三十分鐘的呆,安东尼严重怀疑她是不是在睁眼睡觉时,她张开口。 「安东尼,我们得回学校。」他果断地摇摇头。 「很、很重要。」他再摇摇头。 「真的很重要,是卡尔的妈妈。」他愣在那儿。 她缓缓下床,走到卡尔床边,安东尼也来了。 卡尔睡得很不安稳,黑发凌乱的盖住了他的眼睛,她伸出手替他拨开,指尖触摸到他的眉骨,他的额头出了层薄汗。 安东尼掏出手帕,仔细地替卡尔将汗水擦乾。 如果不是卡尔,她大概会因为缺氧而死掉吧。 小莫伸出手摇摇他的肩膀,不想让他继续做恶梦,「卡尔、卡尔。」他发出低吟,过了几秒,他张开眼睛。 「小莫。」他的嗓子因为乾涩而沙哑,安东尼将吸管凑到他嘴边,他很渴,吸了好几次后,呼出一大口气。 他的脑袋也还很混乱,花了好一段时间,他怯生生地问,「真的是??妈妈吗?」他仍旧不想相信,可是他从没看过小莫这么悲痛,对学长吼出的那些句子,是她最深切的呼喊,他们是这么努力??但是??没有用。 学长,还是跳下去了。 他坐起来,看着自己被包扎的手肘,如果他慢个几秒,小莫可能也就掉下去了,他们往后撞上水泥地板,小莫在他怀里挣扎地厉害,他几乎快要抓不住她,耳边都是她边哭边喘气的声音。 没有等到小莫回答,「你还好吗?」他就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卡尔,你有多不好,我就有多不好。」 卡尔的心都碎了。 Chapter Six: Past (5) 他们俩在车里看安东尼缓步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五金行。 过了十五分鐘,他提着袋子走出店里,卡尔由内部解开车锁,安东尼进到驾驶座后,袋子里的工具互相碰撞,发出吵闹的金属声。 「下午??学校大概怎么样?」卡尔问安东尼。 「我跟奶奶都接到学校通知说你们俩逃课。去接奶奶时,路上有点塞车,我们抵达时??学校简直像地狱,场面比第一位同学自杀时还混乱。」 「我们被挡在外面,问学校里的人,他们只说还没有找到你们。」 学校忙着处理学长的尸体、陷入恐慌的学生与师长,以及蜂拥而至的媒体,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小莫与卡尔才被发现瘫软在炎热的顶楼广场。 「你们??确定要现在去?」安东尼最后一次询问,他无法想像这两个孩子经歷了些什么,大半夜的居然拖着伤还是要回到同一个地方? 「现在最好。」小莫儘管害怕,可她怎么样也放不下心。 「嗯,拖越久只会越难。」卡尔心想他们大概有好一段时间都不用去学校了,如果今晚不去,他怕他永远也不知道妈妈发生什么事。 安东尼发动车子,不再多说一个字。 矗立在黑夜中的教学大楼,看起来格外阴森,他们绕着围墙,找到一处高度适中的地点,卡尔靠着安东尼的帮助先翻入墙内,再来才是小莫。当她跨坐在围墙上,她看见佇立在不远处的工友伯伯好奇地观察他们。 她慢慢把左脚跨过来,牙一咬就往下跳,卡尔稳住她的身体,他的手很冰。 安东尼先是把那袋工具丢过来,过不久也成功翻了进来。 整座校园静悄悄的,就连风吹动枝叶的声响也没有,小莫浑身不对劲,绷紧了神经。 他们现在靠近后门,要先穿过运动场才会到教学区。运动场虽然是学校里最宽阔的一区,四周围墙却还是给人被禁錮的感觉,三人踩过篮球场与草皮,他们好几次被快速逃窜的大蟑螂吓得半死。 开啟手机的手电筒,那亮度触及的范围却很有限,小莫不记得上次使用手电筒时有这样的困扰,却不敢再多想。 走上楼梯时,她不自觉往卡尔那里靠,到后来,俩人几乎是黏在一起,停在通往顶楼的楼梯底部,他们这才体会到什么是终极恐怖。 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可是他们的大脑不断发出警告,要他们遵循本能快点逃跑。 「你们跟在我后面。」安东尼原本不信鬼,可自从与卡尔一起认识小莫,有太多他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他率先踏上阶梯,替身后的孩子们开路。 铁门果然又被绑上了铁鍊,还好安东尼买了好几种不同尺寸的铁鍊剪,花不到几分鐘,铁鍊哐啷哐啷落下,煞是尖锐的声音让他们全都皱起眉头。他的手搭在门把上,使力推开门。 小莫与卡尔不敢分开,安东尼在前头大胆地用手电筒将顶楼扫过一圈,他什么也没发现。 重新回到两个贴紧紧地孩子面前,他打亮他们面前的地板。 「小莫,你有看到什么吗?」卡尔轻声问,她转动完眼珠子,深呼吸一口气,才转动头好能看到更多范围。 什么也没有。 卡尔双手握拳,出乎小莫与安东尼的意料之外,他紧闭着眼喊出:「妈妈!我是梅卡尔!」一次不够,他就喊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他在说什么?」终于,小莫的耳边响起女声,她惊跳起来,偏过头就对上雾黑的双眼,一股寒意直达脑门,她颤抖的厉害,卡尔马上环住她的肩膀。 「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名字是阮奕湘,十五年前,在卡尔还不到一岁时,就从这栋楼??」 那是安东尼第一次看小莫与灵魂对话,若不是因为听卡尔说过,他百分之百会觉得??她疯了。 凌晨的温度骤降,可是他们在台湾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冷,安东尼听着小莫单方面的回话越发激动,他僵在原地,不敢随便移动。 接着,他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小莫与卡尔面前,站着一位女孩,身形淡薄,他以为那是幻觉,可他清楚看见了,那女孩往前一鑽,就消失了。 她进到小莫的身体里面。 「嗯?小莫!」卡尔被吓坏了,安东尼赶紧上前帮忙他扶住浑身无力的小莫,两人合力让她躺在地上,安东尼轻拍小莫的脸颊,用指腹测了测她的呼吸,掀开她半掩的眼皮。 一片黑。 安东尼倒抽一口气,往后跌坐在地上。 「你快出来!你在对小莫做什么!」卡尔想起学长也曾被这样附身,他摇晃着小莫的肩膀,绝对、绝对不能让小莫出事!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双手颤抖着从小莫身上移开,因为「她」张开了眼睛,胸口被某股力量拉起来,姿势非常诡异,像一具坐在地上的傀儡。看到小莫这个样子,卡尔怎么样也承受不住,他哭了。 「怎么哭了呢?我的孩子。」 「拜託你,不要这样对小莫。」 卡尔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他坚持要来这所学校读高中,坚持要找出妈妈自杀的原因,小莫就都不会经歷这些痛苦。他也不想相信,两起自杀,竟然都是妈妈造成的,为什么? 为什么?那不就是他们一直想知道的吗?他忽然找回理智,如果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他紧紧攀住她冰冷的双手。 「妈妈,我知道这不是你,你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 她就连眼泪都是黑色的,「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悲伤地咧嘴笑,模样煞是可怖。 「我每天都在假装我很快乐、很正常,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可是她不是,她生完孩子回到学校时,同学都鄙视她、说她脏,时常有人丢她垃圾或是喊她垃圾,有些老师就算没说,对待她的方式却明显不公平。 礼老师的办公室原本是她在学校的绿洲,在那里她可以与他谈未来与梦想,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侵犯,因为礼老师温柔的不得了,她甚至不抗拒,他跟她说她做得很好,她可以闭上眼睛。 直到他越来越用力,那便是地狱。她恍惚地睁开眼,面前仍是那位笑容柔和、她最景仰与信任的礼老师,她好困惑。 带着撕裂的疼痛回到家,她终于明白自己正如别人说的??「我好脏,卡尔,我已经不配当你的妈妈。我背叛了所有爱我的人,我再也没办法变好了,你懂吗?」死亡,是她唯一的选择。 「我不过是让苏宜和庄世平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不用再假装,也永远不会再痛苦了。」 卡尔嘴巴微啟,他太过震惊,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湿润,那黑色的泪水只是幻觉,他指尖上的水珠透明清澈。 「我懂。」他感受到妈妈所有的痛苦,倾身抱住她,「我在这里,我爱你,妈妈。」他的妈妈被黑暗吞噬,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也不可能责怪她,他还是爱她,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口对她说。 「你不怪我自杀?也不恨我?」她哽咽。 「从来都没有。」他怪那些恶魔,他恨那些恶魔。 「谢谢你,卡尔,我真的好爱你。」这不是从小莫嘴里说出来的,他怀中的身体渐渐回暖。 松开手抬起头,穿着制服的妈妈就站在他面前,「我就知道会再见到你,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安心,我好以你为荣喔。」她扬起笑容,卡尔拚命擦着眼泪,不想让视线模糊而看不清楚妈妈,可她终究消散在夜风的吹拂下。 顶楼一片寧静,安东尼蹲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背。 卡尔好想就在这里睡去,他觉得好累,可他更担心小莫,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小莫??小莫??」他试了好几次,就是叫不醒。 小莫足足做了两天的梦,又漫长又阴暗,等她张开眼睛,她失去所有感觉,她像是抽离了自己原本的身体,远远地看着呆坐在病床上的自己。 她就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Chapter Seven: The Hit (1) 「莫,放轻松,见到卡尔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詹森将车子驶进停车场,旁边的女孩从上车开始就坐立不安。 「很??复杂。」她其实分辨不出她现在的情绪,混在一起大概就成了焦虑,将手机一次又一次点亮看有没有讯息,他的飞机登陆后已经过了十五分鐘。 他们城市的机场很小,卡尔现在说不准已经在行李领取处了。 时间接近凌晨,他们俩走出停车场,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零零散散有一些在等待uber的旅客。他们过马路后,就近通过自动门先进到建筑物里,行李领取处在另一头。 经过了不同航空公司的柜檯、通往安检处的电扶梯、厕所与一间小型商店,小莫一眼就看到背着行李包的卡尔,她的心脏不停狂跳。 「嗯?是他吧!」整个行李领取处就一个东方面孔。 卡尔穿着舒适的黑色棉裤与灰色运动外套,发型跟高中一样没有变,他头一偏,原本冷酷的表情起了变化。 她忘记自己怎么抬起脚,眼里只有张开双臂的卡尔,她完全没有煞车,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卡尔噢了一声。 眼睛闭紧紧的,手也收得紧紧的,真正见到他,小莫才知道她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他。 他揉揉她的后脑杓,「小莫。」语气里是浓浓的笑意,她恢復理智,赶忙松开手,抓着衣襬不知道该看哪里。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卡尔弯下身,她眨眨眼,最后仍旧移动眼珠子,与他四目交相,「我也是??」她为了逃避彆扭,伸出手就指着詹森。 「这是詹森,看吧,他真的是人。」原本在后头像在看电影重逢场景的詹森,意识到自己被cue,跨着步伐来到他们面前。 「嗨,卡尔!我是詹森·艾斯特。飞了这么久,你一定很累,你有想吃什么东西吗?」 「嗨。没有。」 詹森是火,卡尔是冰。 还好詹森神经很大条,自个儿能找很多话题,卡尔拉起脚边的行李箱,随着他们出机场,外头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 过马路时,小莫用馀光瞥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跟着游民,她很惊讶,毕竟机场这么偏僻,鲜少会有游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融入夜色之中的灵魂,对于把人家认成游民,她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就继续往前走。 「跟着我们吗?」卡尔光是从小莫的反应,就知道她看见灵魂。 「谁?」詹森大动作回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啊??没事没事。」小莫知道詹森会怕,赶紧挥挥手。 「莫,他该不会跟我们上车吧?搭便车的灵魂?你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啊!」詹森缩在小莫旁边,神经质地说悄悄话,卡尔心里面冒出一句:「excuseme?是谁说你可以离小莫这么近?」 「不会啦!」小莫迅速回过头看一眼,那灵魂早就悠晃到别的地方去。 将行李放进后车厢,詹森逃难般奔向车门,一秒鐘以内把自己塞进驾驶座。 卡尔一脸「他有什么毛病」的表情看着小莫,她尷尬地嘿嘿笑了几声,卡尔对刚认识的朋友都蛮友善的,怎么对詹森就有点??敌意?她理不出个头绪,习惯性地就往副驾驶座走。 「你不跟我一起坐后座?」他尾音上扬。 「啊?有人坐副驾驶座,是对驾驶的礼貌。」她记得詹森如此跟她解释,卡尔盯着她一会儿,越过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她松了一口气,因为每次坐副驾,她真的都莫名紧张,好像不能不说话。 「allgood?没有灵魂?」詹森转过头看着小莫。 「没有,你不用担心。」听她这么一说,他大大松了口气,发动车子准备回家。 一路上,她听着两个男孩聊天,没过多久就神游到别的地方。 外头一片漆黑,不远处聚集的城市光芒,她看得入迷。也许是因为听见卡尔熟悉的声音,她许久没感到那么安心,头靠着玻璃沉沉睡去。 「我们在去机场的路上,莫超级紧张。」詹森发现这位卡尔,不太喜欢聊自己的事,这点跟莫实在是太像了,于是他只好先以莫开啟话题,试图攻破卡尔的心房。 「为什么?」卡尔坐直身体,转过头就见女孩睡着了。 「她说很复杂。她??或是我该说你们,真的经歷很多事。」打了方向灯,詹森下了高速公路,再过几分鐘就会驶进他们主校区。 「她都跟你说了?」前面的车子开得歪七扭八,詹森有些分神,他嗯哼一声,踩下油门加速超越。 「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喔!她接到你电话那天。」已经可以看到莫的社区在下一个街角,卡尔没有回话,他偏过头就见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若不是在机场有看到卡尔笑,他还真觉得卡尔挺??阴森的。 「我从来没看她那么开心,你对她来说很重要。欸莫!到家了!」卡尔前面听着还很感动,接着马上被詹森的大喊吓到。 「喔??」后座传来小莫的应声,温软地像隻猫。 小莫跟卡尔说可以睡她的家——又或是说,他的家?因为房租基本上是卡尔家帮忙支付的,奶奶留下的钱,只够她在美国待半年,其他任何庞大的费用,也都是他家帮忙的,她打工的钱仅能照顾到菜钱与手机费。 她住的社区专门出租给学生,傢俱都配备的很齐全,客厅有个很舒服的沙发,她已经决定自己睡沙发,把床留给卡尔。 滑下车,她打了个喷嚏,詹森和卡尔同时说blessyou,她带着笑意说谢谢。 「詹森,谢谢你来机场接我,回家小心开。」行李都拿下来后,卡尔与他道谢,詹森有些惊讶,小莫很懂,詹森想必也在心里想卡尔原来是这么有??温度的人?她也赶紧和詹森说谢谢。 「不用客气啦,那我们明天见。」他离去后,小莫嗶卡进社区,扶着铁门让卡尔推着行李进来。 卡尔说行李不重,他们就没有穿越整个社区到角落搭电梯,而是走上离侧门很近的楼梯。他只有在网页上看过社区的照片,小莫推开房门点亮大灯后,他总算放心,照片没有骗人,她住的地方很好。 「你真的不饿吗?还是想先洗澡?」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小莫刚刚只睡了不到二十分鐘,精神却异常地好。 等听到卡尔在吹头发,小莫开始煮泡麵,是她之前在亚洲超市买到的排骨鸡麵,一打开酱包,整个香到不行!加了虾子、蛋、与菠菜,她后悔怎么没帮自己也煮一份。 两人坐在餐桌前,他们就跟以前一样,没人刻意找话题,就是安静地陪伴彼此。 「詹森说,你把以前的事都跟他说了?」卡尔的胃因为热汤都暖和起来。 「嗯,他得知道为什么去完文教授家后,我会那么生气。」她垂着头,她与詹森还是没有想出个好计画,无力感都回来了。 「小莫??我??」这几年真的发生很多事。 高一顶楼事件后,小莫有好几个月都只能躺在病床上,医生查不出身体有什么问题,最后只能转诊身心科,他不曾忘记小莫发呆就是发一整天,也不怎么说话。 阿缘成了两起学生自杀的代罪羔羊,被责怪说没有好好在諮商过程中,及早发现庄学长埋在心底寻死的念头,他被学校开除了。董事会运用他们庞大的资金,发放慰问金给每个学生,还引进最新的线上授课系统,表达出他们理解学生不想回学校上课的压力,以及教育不能因此而停止的决心。 表面上处理的得体,事实上却是一团乱。根本问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解决,卡尔曾多次与主任沟通,要学校正视霸凌问题,却总是被官方说法含糊打发,都已经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了,没有人敢再剥另一层皮。 那段时间,他常常带着笔电,在病房与小莫一起上课,她安静地动着笔,吃饭时就吃饭,奶奶来时就微笑。 有一天,小莫终于开口了,「我好像找到了。」卡尔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凑近她。 「我好像找到了,跟她共存的方法。」 「跟??谁?」 「我。」 卡尔那一瞬间觉得很害怕,因为他无法体会小莫究竟独自经歷了些什么,他也完全不懂小莫的意思,那次之后,她的确好很多,但是顶楼事件以前的日子,都是不可碰触的话题。 他们俩吵过好几次架,最后沦为只能浅谈的朋友,又或者是,卡尔知道那是小莫想要的,他便顺着她的意,儘管他有多么希望他们能好好谈。 在机场的拥抱,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与她那么近,透过她双臂收紧的力道,他感受到了,她仍旧是littleno。 卡尔面前的泡麵已经吃完了,「小莫,我们得好好谈。」就从现在开始,他不想再与她只能假装正常的间话家常,又或是只能透过电子邮件联络。 他现在在这里,就算会被拒绝,或是像以前一样吵架,他都会在这里。 「现、现在?」小莫惊吓的嘴巴微啟。 「嗯。」他慎重地点点头。 Chapter Seven: The Hit (2) 早上十点,小莫被明亮的太阳叫醒。 平常睡觉时她会调整百叶窗的角度,但昨天??她是怎么到床上的?撑起身体,她揉揉眼睛下了床。 拖着脚走到客厅,卡尔已经醒了,他陷在沙发里看书,一发现有动静他就偏过头,「早安。」他们俩对看几秒,小莫啊一声。 「抱歉让你睡沙发??应该是我要睡沙发的。」 「我们俩昨天都睡你的床。」 「啥!」 小莫的脸涨红,他一下没忍住就笑出来,「逗你的。」她哀号一声,发觉他们俩好久没这样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卡尔把书闔上。 他们几乎聊了一整夜,她起初还是有点抗拒,「你应该也??常常做恶梦吧?」昨晚小莫问卡尔,他点点头,她便跟他说她昏迷的那两天,做了很多梦,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是会做一样的梦。 在那之后,她觉得他妈妈的黑暗留在她的身体里,大脑于是下达了某种指令,杜绝她所有感受,她变成自己的旁观者。「你记得阿缘有来探望我们?」阿缘在那时其实早就跟小莫说过,他们经歷得太多,不要想着努力熬过去,要想着如何共存。 她不明白,她每天都在担心那些可怕的事都成了她的一部分,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就变了,所以她的方法很原始,逃。而这一连串从过去连接到现在的事情,让她终于明白她并没有逃到任何地方,越是抗拒,沉得越是深,上次跟詹森聊过之后,她确实觉得好一些。 「卡尔,你一定觉得我会这样都是你的错对吧?虽然你没说,但我感觉得到,可是真的不是你的错。」她双腿缩上沙发,两隻手抱着膝盖,「认识你大概是我最幸运的事了。」小莫后头那句说得小声,可是卡尔一定听见了,他靠向她。 他们好好的拥抱,直到有人大力敲门。 「莫!卡尔!」 詹森?小莫急忙离开他怀里,走到门边解锁,一拉开门就见到詹森一脸焦急,旁边跟着住在她对面的蜜雅,卡尔出现在小莫身后,蜜雅看见后露出非常曖昧的笑容,「噢,我在侧门遇到詹森,他说他在找你,我就让他跟着我进来了。」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显然是想留着看他们三人是不是会有什么戏剧化的发展。 「你怎么都不接电话?」詹森劈头一句,非常好的开场白。 「你进来吧。」小莫退后一步将大门敞开。 詹森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踏进室内,她还提醒他要脱鞋,「谢谢你,蜜雅。」小莫对门外明显失望的女孩道谢,就轻轻把门带上,她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我们不是约下午吗?」詹森看她房间没有电视,打开手机找出影片。 新闻主播肃穆的宣布,警方经过密集的调查,今天清晨逮捕了一名钉枪连环谋杀案的嫌疑犯,小莫和卡尔听到关键字,瞬间绷紧了神经,专注地看着小萤幕。 嫌疑犯的名字被公布后,根本不需要再听下去,他们抓错人了。新闻台做了关于这名嫌疑犯的深度报导,詹森和他们解释,这么做的用意非常有可能是先安抚大眾,让大家了解警察为什么逮捕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好重新赢回大眾对警方的信心。 「可是,这样之后发现抓错人,不也会被骂很惨吗?」小莫焦虑的不得了。 「那他们会勇于承认错误,搬出他们现在提供的证据,说调查本就很困难。」詹森退出影片,他担心的不是这点。 「警方感觉只是急着要给大眾一个交代,说不定很多人真的就认定那人是兇手了。」卡尔一贯冷静。 小莫很快就知道詹森为什么急着跑来,「文教授一定看到新闻了。」她脸上写着一个惨字,詹森也面有难色,卡尔左右看着俩人。 「他不会允许警方随便抓一个、一个有性侵前科的建筑工人。」詹森简短与卡尔解释「盛大回归」理论。 「他可能已经找好下一个受害者了?」卡尔很快就进入状况,若文教授想重新掌握主控权,他很快就会犯下第三起谋杀,狠狠打脸警方,让城市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我把资料带来了。」詹森拉开背包,把他们之前准备的表格和报导都拿出来,还有他们俩偷拍教授家的照片,也被大大的印出来。 小莫家里没有像詹森那么大的桌子,她进到房间拿了纸胶带,仔细将纸张贴在客厅最大片的那面墙上。 光是从最近两起案子,就能看出文教授加速犯案时间。他们不想慌了手脚,决定重新釐清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小莫拿出笔记本,把布兰妲描述的事发经过转述给卡尔听。 文教授利用布兰妲对他的爱慕,让她心甘情愿与他发生关係,他享受支配受害者,并在她恐惧达到临界时,使用钉枪结束她的生命。 「跟妈妈一样。妈妈非常信任与喜欢礼老师,她当初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侵犯,对于老师的触摸甚至不抗拒。」詹森被卡尔单纯陈述事实的自然模样吓着了,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卡尔挑起眉,转而看向小莫,「喔??那部分我没跟他说??」关于她在顶楼被卡尔妈妈附身的部分,可以想像詹森会有多害怕。 「卡尔透过我,曾和妈妈说过话。」 「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们是知道礼老师因为性骚扰被开除,从而推断出卡尔的妈妈也被骚扰?」 卡尔见小莫难以啟齿,大略描述了一下。詹森受到莫大的衝击,「莫!你没说卡尔的妈妈变成暗黑、大魔王啊!我的老天,我真的很抱歉!」他抹了把脸,如此真实的反应不知怎地却让卡尔感觉好很多。 「没关係,她已经不是了。」这下卡尔要重新思考「全都跟詹森说」的定义,还有他昨天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嫉妒心?他正要开口,詹森就拉了一张椅子,环胸坐在上头。 「各位,我们不能有秘密!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知道的吗?」小莫跟卡尔没想到会有这齣,俩人交换一个眼神,在詹森眼里看起来就是很可疑!肯定有什么秘密! 「那??我想知道詹森你是怎么认识莫的?」没人说话,卡尔就先说了。 「什么!你没跟你在台湾的麻吉,讲过你在美国的麻吉?」小莫吞了口口水,有预感接下来会非常难熬。 毕竟小莫是他们俩共同认识的朋友,在资讯分享这方面,她真的做得非常糟,然后她又想起自己有件事没跟他们说,整个人狂流汗。 詹森鉅细弥遗从他们一起修的那门当代道德课说起,把所有事都跟卡尔交代完毕,其中有一些小莫的经歷,比如她跟珊迪回系馆处理检体,或是与文教授的会面,是由小莫来讲,其他都由詹森包办。 「我没想到你会记得这么清楚。」小莫难掩惊讶。 「我就知道!你以为我说『最好的朋友』是在敷衍你吗?你真的伤了我的心。」这个哭腔是怎么回事,小莫慌张地挥着手,詹森的恶作剧达成,一秒恢復原状,爽朗地哈哈大笑说他开玩笑的。 她的心脏??真的要很强壮才行。 「我??也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小莫绞着手指,起身回房间拿钱包,从里面抽出佩斯警探的名片,「布兰妲事发当晚,生物系馆的监视器拍到我离开,所以我之前去了趟警局。」詹森与卡尔都瞪大着眼。 「这、这么重要的事!莫——」詹森崩溃地抱着头。 「你没跟他说就算了,在信里你也没跟我说?」卡尔语气煞是冰冷。 「什么叫没跟我说就算了。」詹森瞇起眼,嗅到了卡尔对他的敌意。 小莫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到厨房倒了三杯水,说这么多话,大家也该渴了。 Chapter Seven: The Hit (3) 詹森看起来累坏了,他刚刚又接收到一枚震撼弹,那便是小莫在世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真的无法??莫??为什么你什么都没说?」他心里难受,他常常欢喜地和她分享家人的事,哪个哥哥去钓鱼摔下湖,爷爷刚庆祝完九十大寿,堂妹家养了隻哈士奇??她总是开心地听着,他怎么就没有一次反问她呢? 奶奶替小莫操太多心了,她住院观察时,奶奶每天早上都会去庙里拜拜,她把那些平安符都收在盒子里,一起带来美国了。 奶奶其实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知道他们在讨论毕业纪念册、要去找某个认识卡尔妈妈的老师,奶奶也太清楚小莫半夜去找她睡,不是怕寂寞,而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是在我高三的时候去世的,那天早上,她没有醒来。」小莫就躺在奶奶旁边,她一睁眼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奶奶没有一次睡这么晚,她看起来很安详,小莫那一瞬间不悲伤。 卡尔与安东尼赶到医院时,俩人都不敢相信,奶奶就这么走了。安东尼紧紧握住奶奶冰冷的手,并亲吻她的额头,卡尔一直流眼泪,小莫边哭还边安慰他,说奶奶可以好好休息了。 「你有看到奶奶的灵魂吗?」詹森问,她摇摇头,家里什么也没有,她其实不太喜欢谈起这件事,胸口总是发胀地厉害。 「这也是??你当初坚持要来美国的原因之一,对吧?」卡尔明白如果奶奶在台湾,她是不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的。被说中了,小莫下意识避开他的注视,她没有跟人说过,没有奶奶的家,安静地令她害怕。 「莫,你需要一点空间吗?」她看起来应该很糟,詹森担心地蹲在她面前。 小莫其实不知道她需要什么,她鲜少思考这个问题,「我不想要一个人。」所以当她凭直觉回覆时,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卡尔在沙发另一端朝她伸出手,她再也不想假装她很坚强,直接就依偎过去。詹森吸了一下鼻子,自动缩进她空出来的位置,像隻巨型犬靠在她身上。 「我们陪你。」詹森的大手轻易就将她与卡尔环住。拥抱的力量,比小莫想得还要大,虽然詹森很重,卡尔的肋骨很硬,她却想再抱久一点、久一点,她搞不好就能痊癒。 说了一整个早上的话,他们都饿了,三人散步到附近的wafflehouse吃午餐。卡尔看见那黑字黄底的方块招牌,和他们说纽约没有wafflehouse。这间连锁餐厅大部分都开在美国南边,因为24小时营业,很多学生通宵唸书时,喜欢来这边吃点心。 「莫,别跟我说你也没吃过?」她诚实的点点头,詹森马上兴奋地说这会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松饼,简直可以说是上帝亲手製作,他实在是太浮夸了,一点也没达到推销效果,小莫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但也是因为那样,当一格一格的松饼被送到她面前,表面是恰到好处的咖啡色,切开后,松软的内层吸收了枫糖浆,小莫没有多想便送入嘴里,她眨眨眼,竟然觉得超级好吃。 「我在想,从卡尔妈妈和布兰妲来看,她们都被文教授所吸引??」詹森试图拼凑出个什么。 「但??新闻都说他们被侵犯。」卡尔一语点破,小莫与詹森同时放下手中的叉子。 「还是其实,会不会、她们一开始都是同意的?」同意与文教授发生性关係。小莫想起报导里没提过受害者身上有打斗痕跡,抑或是被下药。 他们没有时间慢慢吃,很快就又回到小莫的住处,詹森在客厅来回踱步,卡尔撑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我们重新来一遍。」詹森双手搓着头发。 文教授选定受害者,但那些受害者不是路上随便一个女孩,是他会花时间亲近与了解的,那些女孩都被充满魅力的文教授所吸引,甚至有可能爱上他,文教授会摸透对方的行程,製造机会与之发生关係,在过程中用钉枪将女孩杀害。接着他戴上手套,替女孩们穿好衣服,清理现场,再将尸体运到比较偏僻的地方。 「但如果教授花时间亲近那些女生,不是应该会留下什么纪录?或是身边的朋友有印象看过这个人,之类的?」小莫疑惑,可是警察什么也查不到,没有任何纪录能追踪到文教授。 「那些女生,可能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文教授的存在?或是就像妈妈和布兰妲,文教授以师长的身份、很『正当』的身份存在她们的生活中,不容易被怀疑。」如果她们爱慕他,鲜少有人会大肆宣扬她们喜欢自己的老师?卡尔如此推论,他起身走到伊利诺州谋杀案的报导前,举例来说—— 第一名受害者,26岁,自由摄影师,已婚。如果洁西发现自己都结婚了,还对某个男人动了情? 第二名受害者,24岁,物理治疗师,有名未婚夫,他们不过交往三个月。如果凯萨琳对于迈入婚姻感到迷惘,刚好有名迷人的男子给她指引? 第三名受害者,21岁,双主修视觉设计与生物技术的大三学生,单身。兼职多份打工,除了支付贷款,还要帮忙负担家里两个弟弟妹妹的学费。如果安珀在研讨会上,认识温谦有礼,说能提供奖学金补助的文教授? 「卡尔说得有道理。」詹森起了鸡皮疙瘩,文教授聪明的程度超乎想像,他甚至能掌握受害者的思考模式才能一次又一次全身而退。 「那就表示??我们还有时间。文教授可能很生气,但他不会贸然下手,他还是需要时间准备,尤其是如果那女孩的行程不允许他现在犯案,他就得等。」卡尔一句话拨开厚厚的云层。 也许文教授有多个目标可以操弄,但他们无从得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得马上行动。 「让他??转移目标呢?」小莫盯着墙上满满地资料。 「怎么可能?我们要怎么??莫!你在想什么!」詹森在这方面,脑筋动得特别快,他惊恐地大喊。 「我之前在他家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不是说要好好利用这点吗?在我身上黏一把刀子,之类的。」她语气平淡。 「那我不如闯进他家,先迷昏他,再给他下毒。」卡尔偏过头看她,语气一样毫无起伏。 「你、们、两、个!socreepy!」詹森摀着脸颊,一脸怕。 「我们不是要杀他吗?」他们俩同时说出口,眼前高大的男孩马上跪在地上喊着那只是个比喻,比喻你们懂吗?卡尔又露出「你看,他有什么毛病」的表情。 因为无法取得共识,他们三人各自窝在客厅角落,稍微喘口气。 小莫将百叶窗拉起来,好能看见蓝色的天空,「我们三个,到底要怎么赢文教授?」 卡尔坐直了身体,「我们有你,小莫。」他们怎么就忘了小莫的灵魂眼? 「我们还有她。」詹森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桌上佩斯警探的名片。 Chapter Seven: The Hit (4) 「小莫,文教授出门了。他三十分鐘后会抵达卖场。」 「好,那我先进去。」 她戴上詹森的蓝芽耳机,深呼吸几口气,「莫,你一定可以的。你摘下帽子,一分鐘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停在可以看见出口的位置,詹森慎重地拍拍她的肩膀。 手拿好几个购物袋,调整戴在头上的棒球帽,「我走了。」她推开门,往后再看了眼詹森的车子,就直直朝卖场走去。 平常她只会推小型的购物车,今天她拉了大型的购物车,在生鲜区拿了六颗苹果、两袋橘子,再直奔罐头区,扫了好几个鮪鱼罐头、玉米罐头和水果罐头,搬了六瓶一组的罐装水,在乾货区买了蛋白棒、全麦核果饼乾和巧克力,也没有忘记拿蜡烛。 评估购物车里的东西,再多买她就要拿不动了,文教授在十分鐘后抵达这里,她推着推车来到早餐麦片那一区。 太好了,那名灵魂果真还在这里推荐早餐麦片。 她慢悠悠的晃过去,等了几分鐘,那一位先生将选好的麦片丢进购物车后离去。小莫来到上次灵魂推荐的牌子面前,不过几秒,灵魂就凑过来,「好选择!他们最近推出了新口味,我真想吃吃看!」 她歪过头,直勾勾地对上灵魂雾灰的双眼。 顶着爆炸头的大妈居然还被她吓到,往后跌在地上。 「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对,就是你。」小莫蹲下来,假装在看货架底层的麦片,实际上是在跟她说话。 「你看得到我?」大妈爬到她面前,不敢相信。 「对,我从小就看得到灵魂。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忙。」有其他客人来到这区,她拿起一盒麦片,仔细端详上头的营养标示。 「什么事?」很好,她听起来很好奇,应该不难说服。 「你知道有些人就是不相信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小莫问她,她马上点点头说就像她老公不相信是上帝创造了宇宙,还有幽浮啦、大脚怪啦、心电感应啦??等等,大妈一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小莫完全找不到插话空档。 好不容易??「所以,你刚刚在说什么事?」小莫把麦片放回架上,然后起身,等到灵魂也站起来,她清清喉咙。 「我想让一个人大开眼界,但不是让他知道我看得见灵魂,而是让他相信我有预知能力,你能帮我吗?」 「hellyes!」 小莫结帐时,接到卡尔的电话,卡尔说文教授进去卖场已经十分鐘了,他平常买东西都蛮快的,所以要小莫赶紧去出口,「我快好了。」店员把一袋一袋的粮食放进她的购物车。 付了钱,店员问说需不需要帮忙她推到车子?小莫摇摇头道了谢,说她自己可以,一左一右勾起那些袋子。 出了自动门,她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有些人见她挡在门口,有些不开心,但还好没有人真的赶她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怀莫?」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小莫缩起肩膀,回过头就见到文教授一脸惊讶。 「嗨,教授!」她故作惊讶与他打招呼。 「你都来这边买菜?」这个卖场离学校有段距离,教授完全没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不是,我在替下週做准备。」小莫边说边看着脚边的东西。 「怎么买得像是有颶风要来哈哈哈,我不记得最近有颶风啊?」文教授随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些耐放的水果与乾货。 「喔??下週是没有颶风,但会下一场大雷雨,我的社区会停电,所以想先存一些粮食。」小莫这句话练最久,她怎么讲都被詹森和卡尔说太心虚,好不容易练到眼神完全不会飘移。 「什么?」文教授再也忍不住,直接哈哈大笑,明显不相信小莫。 「你不相信我?」她垂下眼,语气有点难过。 「抱歉,我太失礼了。你、你怎么会知道有大雷雨?」他怕他们挡着自动门,主动帮小莫把袋子拿起来往旁边走,俩人站在人行道上。 「嗯??我就是知道,之前也发生过。」她讲得模糊,想了一下后,偏过头对上文教授的双眼,「你还记得我以前读高中时有学生自杀?」她异常冷静,文教授也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只是点点头。 「我亲眼看到他从顶楼跳下来,那件事之后,我就变成这样了。」她重新看着停车场,文教授在一旁没有说话,她再次偏过头就见他笑得温柔,带着一点心疼。 「怀莫,你真特别。」他的嗓音宛若流动的音乐,低沉又安抚人心,但他不知道,那对小莫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 「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吧?」她挑起眉,文教授瞬间从鼻子喷笑,半信半疑地耸耸肩,眼里是满满地好奇。 「如果我说,我可以知道待会什么人会从超市出来呢?」小莫探出头,往自动门看,大妈在那里竖起拇指,非常兴奋,她朝她微笑,那是她们的暗号。 「嗯?这么有自信?」文教授在回话时,灵魂已经开始用她的大嗓门,报出店里正要出来的顾客。 小莫把蓝牙耳机拆下,表示她没有作弊,她面前没有任何镜子或反射的表面,她背对着大门,深呼吸一口气,「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爸爸,和穿着条纹衣的小女孩正要出来。」 「后面跟着一对老夫妻,穿着非常正式。再来是??买了一整车可乐的少年。还有??米色裙子、约莫三十岁的女性。」 她超级怕自己没跟上大妈的速度,但还好她说的那些人,一个一个都经过他们身边。 文教授瞪大了眼,小莫确实从头到尾没转身,要串通什么的也不太可能,那些就真的是很随机的顾客,出了卖场后往四面八方走。他来回看着小莫和卖场出口,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目睹了什么。 「看看你这个表情,太值得啦!」大妈来到文教授面前,笑得舒爽,小莫用嘴型跟她说谢谢。 「怎么?我真的太、怎么会?」凡事都要在他的规划与掌握中,所以他怎么样也无法接受这种超自然现象。 「怀莫,你真的?抱歉,我太震惊,这真的太神奇了。」小莫从没看过文教授这般语无伦次,她知道他们成功了。 儘管多么不愿意,她仍是朝他微笑,文教授用手背抹过鼻樑,接着也笑了出来,「我真是大开眼界哈哈哈。」这下他又更好奇了。 「你要不要进去多买点食物?」她说教授家也在停电范围里喔,要注意二楼的那扇六格窗。 「我的家?你还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吗哈哈哈。」他觉得有趣极了,目光不知从何开始就无法从她小巧的脸蛋移开。 小莫歪过头,水润的眼睛就这么望着教授,「我之前就觉得??教授你不是改过名字,就是被人给跟踪了。」她很认真地回覆,心脏不停狂跳。 这两件事毫不相干,正常人听到她这么说都会觉得她疯了,但教授微微瞇起眼睛,好像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爽朗地哈哈大笑??「你要怎么回去?要不要等我进去买一些食物后,我载你回家?」 点亮手机,她拿下棒球帽顺着自己的瀏海,「谢谢教授,但是没关係,詹森说他快到了。」文教授待在原地没有走,很快地,詹森的休旅车停到他们面前。 「莫!抱歉让你久等!我远远地就想是文教授!嗨你好吗?」他降下车窗,与他们打招呼。 「我帮你吧,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后车厢弹开,詹森正要下车,文教授马上举起手让他待着,他来帮忙就好。 俩人各自提着袋子,过程中文教授把握机会,悄声问她,「你没跟詹森说你的??能力?」小莫瞄了眼在前座大声唱歌的詹森。 卡尔说,要让教授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让他以为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没有,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Chapter Seven: The Hit (5) 每一天,卡尔会在天尚未亮就出门。 小莫其实不用跟他一起早起,但因为厕所在小莫的房间,他儘量把音量压到最低,就怕吵醒她,但等他梳洗完毕,她总会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跟他说早安。 俩人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不外乎都在讨论,今天文教授会去哪? 他们採取了伊莱的方法——二十四小时监视。正确来说没有到二十四小时,文教授下班后,有时直接回家,有时会和一些人吃饭,到家大概晚上八点,卡尔会在车子里多待一个小时,然后离去。 google地图上标示着文教授去过的地点,还真是非常多元呢。当地的小花市、农夫市集、木工店、咖啡厅以及书店,卡尔随着教授去了好多小莫根本没去过的地方。 虽然他们的确掌握了不少教授的行踪,但真正的目的还是??「你觉得他有发现吗?」小莫啜着热牛奶。 「有几次他下车后有往我这边看,但我们都没对上眼,所以我不确定。」他们想让教授感到害怕。 小莫已经种下了「他被人跟踪」的这个想法,教授心里多少有点毛毛的? 「你今天上课加油,我们中午见。」卡尔看时间差不多,他准备到教授家门口堵人。 「嗯??你如果无聊,也可以打给我喔。」他们无法在校园里见面,就怕给教授发现他们俩认识。 他小小的弯起嘴角,应了声好,起身时顺便用手揉了揉她原本就很乱的头发,小莫缩起肩膀,看着卡尔穿上薄外套,提起一个装了水和点心的纸袋就出门了。 目前的计画蛮顺利的,但他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上午的课结束后,小莫直奔回家,过最后一个马路的时候,詹森和卡尔已经在侧门等她了。两个男孩虽然站得远远的,但看起来还是聊得蛮??起劲的? 卡尔很快就发现她,她小幅度地挥着手,等到绿灯,她小跑步过马路。 她只顾着看他们,跳上人行道后,没注意通往铁门还有一个小阶梯,右脚华丽丽的一踢,她往前扑。 卡尔和詹森都想接住她,结果就是他们三人撞成一团,超级惨。尤其詹森这么大一隻,他把卡尔撞飞,卡尔因为先抓住了小莫的手,她连带也跟着飞出去。 「老天爷!怎么搞得像橄欖球!你们没事吧!」詹森长脚一跨,扶住膝盖看着双双跌在地上的两人。他很自然就先朝小莫伸出手,毕竟女士优先,卡尔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手被包覆,詹森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拎起来。 「谢谢??不过下次你们就让我,扑到地上好了。」她拍拍身上的灰尘。 「啊哈哈哈我们怎么可能让那种事发生。」詹森双手叉腰,煞是有男子气概。卡尔自己爬起来,心里有点闷,但其他俩人估计是不会发现。 三人聚集在客厅,詹森已经吃过午餐了,小莫替自己与卡尔热了昨晚煮的炒麵,浓厚的沙茶味飘散,「好奇特的味道,我可以吃看看吗?」他左右看着他们俩吃得津津有味,不等小莫动作,卡尔主动就把手中那盘递过去。 小莫起身拿了把叉子给他,他吃了一小口,惊为天人啊! 「也太好吃了!这个是什么酱!是天堂来的吗!」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浮夸,小莫失笑,卡尔则硬是把他手中的盘子抢回来。敌不过詹森一脸还想吃的模样,她回到厨房也替他热了一碗。 「你不是刚吃饱吗?」卡尔皮笑肉不笑,真心觉得小莫对他太好了。 「我的胃就是黑洞啊,什么时候都可以吃。」詹森笑得无法无天。 「你该看看他去速食店点餐,绝对会吓死。」小莫露出又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卡尔这下更闷了。 詹森今天下午要去一趟市警局,以非常担心小莫为理由希望能与佩斯警探谈谈,他们想了很久要如何让警探介入,匿名寄信或电话通报风险太高还很容易被忽略,因为警探在访问中有特别关心小莫,他们决定从这点下手。 「我会从发现你状态不太好为开头,然后我在你的钱包发现警探的名片??」他没有要把全部的细节都跟警探说,只是要丢一些疑虑。 「这真的要很会说话才有办法。」小莫万分庆幸他们有詹森。 「你会提起教授吗?」卡尔很难想像,要怎么在暗中引导警探? 「这个嘛??我想从别的角度下手。警方大概也心知肚明他们抓错人,所以我们要让警探合理怀疑杀害布兰妲的兇手可能就在学校。」詹森会老实说布兰妲遇害隔天,他们俩都在系馆侧门看警方封锁现场,自从那时,莫就开始变得害怕去上学,但不管他怎么问她都不说原因。 「这样会太隐晦吗?」詹森皱起眉头。 「我觉得不会,警探一定觉得小莫有在隐瞒什么事,你亲自去找她,加深了她这个想法。」卡尔将他们三人的碗盘搜集好,放到水槽里。 「那就好。莫,你有好好实施phtg策略吗?」很好,詹森又恋爱专家上身,phtg——playhardtoget,他们之前可是整整听了他两个小时的课啊! 「有??吧。」小莫心虚的很,她都有照着詹森的方法,预知能力事件过后,文教授应是对小莫高度感兴趣,她去实验室时,教授的确有几次想与她独处,但是讨论的都是学术上的事??还是其实教授也在对小莫phtg? 太困难了,她解读不出来啊!她倒觉得教授搞不好有发现她其实很排斥他。说话总是隔着适当的距离,进办公室绝对不会带上门,有时候甚至会让莉陪她一起去。 「这样的你,跟在卖场的你反差蛮大的,他说不定觉得你很神秘。」卡尔坐回沙发,他知道小莫的压力一定很大。 他们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在不知道这个计画会不会成功,或是什么时候会出错、甚至失败的情况下,每天都战战兢兢地滑着新闻,就怕看到第三起钉枪谋杀。 到了小莫差不多该去坎卓教授实验室打工的时间,「那个??我虽然没有预知能力??但我真的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你们都要小心。」她绞着手指,胸口上下起伏。 「小莫,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卡尔好心疼,她明明是最接近危险的人。 「对呀,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跟我们保持联络。」三人拿出手机,他们已经把彼此都设定成常用联络人,电量也都满格。詹森朝她与卡尔伸出左手与右手,是那种比腕力的手势,两人握上之后,他轻微使力将他们拉近,他们短暂地靠在一起。 卡尔知道中午的时段,文教授都会去学生中心的星巴克买咖啡,他开着车停在路边,很乖的下车投了二十五分钱到自助缴费机,正大光明的霸佔着车位。 詹森则是直接开去市警局,他懂小莫那种焦虑的感觉了,带着那样忐忑不安的心情,他走进警局与柜檯说他有重要的事要找佩斯警探。 小莫循着平常的路线,来到生物系馆的侧门,布兰妲看见她后很兴奋,说她认识了金发女孩与眼镜男孩,她戴着蓝芽耳机与她聊了一下天,就进到二楼的实验室打卡与准备实验器材。 一个小时后,她坐在旋转椅上等分析的结果,电脑萤幕上显示着上课讲义,她压根无法专心,因为卡尔传了讯息给大家:「文教授发现我了。」 小莫战战兢兢地走在洁白的走廊,她收到珊迪的电子邮件说系办有他们的包裹,现在准备去领取,果然就在文教授所在的楼层,碰着了他。 「怀莫,来打工对吧?」文教授朝她打招呼。 「对,日常领包裹。」她努力保持自然。 「真不懂你们实验室的人有多懒?领包裹也要让你来。」通常这种没人想做的事,当然是由她来,她不介意,只要能替他们分担一些事就好。 「你以后出去工作不要这么好使唤,很容易被欺负喔。」文教授好意提醒,她乖顺地点点头说她会注意的。 「你晚点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他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 「分析结果快出来了,我得跟珊迪确认细菌的数量好安排后面的实验。是很紧急的事吗?如果是,可以现在跟我说。」她礼貌性地询问,内心非常希望教授有什么事就赶快说啊! 「好??你知道吗?我还真的被跟踪了,他还只是个男孩。」压低了音量,文教授表情有些担忧,小莫状似惊讶的扬起眉,「我前几天就发现了,不管是我出门,在学校,甚至在市区,他都远远地坐在车子里。」 「真假??他、他有要伤害你吗?对不起,还真的发生了??」小莫不自觉也压低音量,儘管他们俩讲的是中文。 「我稍早去敲他的车窗,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冷静地看着我,没有降下车窗,一句话也没回覆,眼睛眨也不眨,就只是看着我。」 「好可怕??」 教授继续说现在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不会注意。」小莫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是时候释放一些詹森说的,所谓的「甜头」。 「教授,我不希望你受到什么伤害,你有想过要报警吗?」她听起来很难过。 「没事的,他后来就开走了,应该是没事了。」他弯起嘴角,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小小声说着那就好,靦腆地也朝教授微笑。 「对了??我看你上次实验室聚餐都没吃什么,我前阵子就想介绍其他台湾人给你认识,我们今晚要在我家吃火锅,你要不也一起来?」 小莫浑身发冷,她逼自己专注在想像火锅上头,汤里有各式各样的丸子,煮得软烂的大白菜与吸收鲜甜汤汁的菇类、豆腐,甚至还可能有豆皮!涮着薄薄的肉片,配着葱花和白饭扒入嘴里的满足感。 「好呀,我好久没吃火锅了。你们是约几点?」 「晚上七点,你愿意跟我一起备料吗?等你实验结束后,我也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她明知道是陷阱,她仍是答应他了。 Chapter Seven: The Hit (6) 「我刚从警局出来。卡尔,在我家会合,待会见。」 他们都在为这刻做准备,但中午时,他们绝对没预料到今天晚上就是这个时刻。 小莫坐在文教授的车上,口袋里的手机有好则讯息,但是她不敢随便拿出来看,她想让他知道,她没有被其他事情缠身,就是要好好的去吃火锅。 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对于教授想聊的事情,她都有给予回应。 「你多久和家人视讯啊?有预计什么时候回台湾吗?」 「我爸爸妈妈很忙,平常只会传讯息,不过他们希望我今年底可以回去,教授呢?」 「我已经十几年没回台湾了。」 「居然!不会很想念吗?」 车库门缓缓升起,小莫不自觉捏紧藏在背包底下的手。坐在沙发上,她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壁炉里的群花盛放。教授家仍旧完美,明亮、乾净又温馨,「你来了。」耳边有人小小声说话。 「嗨,柔伊。」女孩跳上沙发,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小莫忽然觉得好很多,她在这里不是一个人。 「你今天能陪在我身边吗?」小莫的声音颤抖,柔伊稚嫩地回覆当然可以呀,与此同时,换下工作服的文教授走进客厅。 他明显少了那份拘谨,热情地招呼小莫到厨房,打开冰箱把食材都拿出来放上中岛台。他想要自己熬蔬菜汤,于是他们一开始花了许多时间洗菜与切菜。 洋葱、红萝卜、白萝卜和满满的大白菜。她有一段时间忘记了害怕,尤其是在试喝清汤时,温暖润喉的热汤,让她想起了奶奶,她氤氳着双眸,和教授说很好喝。他虽然发现了但没有戳破她,只是笑得温柔,说她喜欢就好。 「怀莫,再跟我说说你的预知能力吧?」他想说俩人比较熟悉,终于可以多问这方面的事。 「我有时候就直接待在家,因为我知道老师会停课。」小莫耸耸肩,文教授说这能力似乎帮她省了不少麻烦。她没有特别跟柔伊串通,但女孩很机灵,把最近文教授的计画都跟她说了。 「然后,你想要整修屋顶,但别忘了有大雷雨,建议你再延后一个礼拜。」拿起刀子将香菇切片,她的眼神最容易透露出她在说谎,还好她现在专注在食材上,文教授看不见她的表情。 「收到,怀莫大师。」他煞是认真地朝她敬礼,小莫瞥了一眼,陪着他笑出来。 时间越来越接近七点,他们开始把一些火锅料加入汤里,教授洗完双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接着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惋惜。 「啊??我今天原本是约一对台湾夫妻,但是他太太中午吃坏肚子,晚上没办法来了。」 不意外。 小莫摇摇头说没关係,这一下只剩他们俩,步调似乎慢了下来,真正开始吃饭时已经快要八点了,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她的感官变得敏锐,内心的压力反应在她的胃口上。 吃到一半,她再也承受不住,和教授说了句她去趟厕所,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就快步闪进厕所,把门锁好后,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她噠噠噠地打字。 「我快不行了,你们可以来救我了吗?」小莫快哭出来。 「你准备打给警探。」詹森。 「小莫,我们不会让你发生任何事。」卡尔。 她呜咽一声,洗了把脸,双手扶着洗手台大口喘气,她用纸巾把脸和手擦乾,推开厕所门,她缓步走向厨房。 文教授正在餚汤,见她回来了,长手一伸就拿起她的碗,也替她装了一碗。 「谢谢。」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盘中已经冷掉的火锅料。从她位置的方向,可以看见壁炉旁边的窗户,有两道人影在外头观望,他们来了。 「我不会有事,对吧?」她没头没尾的说,文教授歪过头,「什么意思?」她还真不知道教授是真心疑惑还是假装的? 哐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们俩都被吓的跳起来,文教授警觉地站起身,「你待在这,我去二楼看看。」小莫摇摇头,说她不敢一个人在楼下,随着他来到二楼。 点亮大灯,二楼客厅的那扇六格窗,被人用石头给砸破了,「太夸张了??」文教授挡在她面前,要她待在楼梯口,他避开玻璃碎片,小心翼翼地从侧边靠近窗户,外头天色已全暗,他只能就着房间里的灯光往外头看。 他的草坪中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帽t的人,那人一身黑,又戴着帽子,他看不清楚面容,可是当他看见停在山脚下的那台车??「不会吧。」是跟踪他的那台车。 「怎么了?」小莫才刚问完,楼下又传来不寻常的声音,文教授一个箭步往楼下跑,小莫抓准机会,抖着手拨电话,心里祈祷警探拜託快接啊。 「哈囉?这是佩斯·密。」 「警探,我是怀莫??请你不要掛电话,拜託??拜託??」 「什么?发生什么事?怀莫!你在哪里!」 文教授家的地址,她倒背如流,把手机塞回口袋,匆匆跑下楼,就见到文教授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她被吓坏了,因为他们没预料到教授会有枪! 「怀莫,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是那个跟踪我的男孩,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小莫的脚差点软掉,可她现在没有机会警告他们!她扶着沙发,「我、我们不是应该报警吗?」他回了句不需要,一个人影从窗户外头走过,他马上握着枪往那里靠近。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晃着头,她拿出手机,佩斯警探果真没有掛电话,她重新将手机凑回耳边。 「哈囉?有、有人在房子外面,他可能要伤害我们。」 「怀莫,你冷静,我已经在路上了。」 「对不起,这、是我老师的家,我不知道地址,是在、是在高速公路11a出口附近。」 听见她说话的文教授赶回客厅,「我不是叫你不要报警吗!」他面目狰狞朝她怒吼,大步朝她走来,她这下真的往后跌在地上,他抢过她的手机,却在看到号码时愣住,根本不是911。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拚命往后退,直到背抵上墙壁。 「你打给谁?」文教授把电话掛掉,跪在她面前,语气柔和的不得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快失去所有理智,只是不停道歉。 「嘘、嘘、嘘??怀莫,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对不起刚刚对你那么兇,但是我们不需要警察的帮助,好吗?」文教授的大手摸上她的头,顺着她的发丝将她凌乱的碎发塞到耳后,她偏过头闪躲,那隻手却一路往下,来到她的颈边,轻轻地揉捏。 「不要、不要碰我??」眼泪夺框而出,她的反抗听在他耳里毫无杀伤力。 「没事,没事。」他松开手枪,腾出另一隻手,抹掉她颊边的泪水,他们俩离得太近,小莫知道自己的恐慌要发作了,她捂着胸口,却提不起任何力气,任凭男人粗糙的手掌滑过她的肌肤,从脸颊、脖子、肩膀、到反覆搓揉她的手臂。 她大口吸着气,用力将眼睛闭上,想着卡尔数斑马,那些数字后来变成名字,布兰妲、珍妮佛、洁西、凯萨琳、安珀、荷普、佩吉、阮奕湘、李苏宜、庄世平??小莫抬起脚,往前用力踢了好几下,「不要碰我!」她尖叫。 文教授闷哼,她手脚不协调的往大门口爬,而在外头听到尖叫声的男孩们,已经不管计画了,詹森一脚踹开大门,但只有卡尔进了屋子。 他的表情阴冷。 Chapter Seven: The Hit (7) 「卡尔、卡尔,他有枪呜呜,他有枪??」小莫攀住他的小腿,声音虚弱地不得了,卡尔蹲下身,他的双眼发红。小莫从没见过卡尔这么生气,他把她扶起来,两隻手强而有力的支撑她的体重。 文教授见有人闯入自己的家,摀着刚刚被小莫踹的肚子,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见那男孩狭持小莫当人质,他到底要干嘛?文教授一瞬间茫了??「你、你不要衝动,先放开我的学生。」 卡尔恨不得现在就把文教授给杀了,锐利视线带着强烈的恨意。 文教授顺着呼吸,仔细观察面前两个孩子,年龄相仿,男孩其实一点也不像在狭持,反而像在??保护怀中的女孩,他忽然就笑了。 「你们认识。」文教授不过几分鐘就弄懂,小莫心里发寒,他单手握着手枪,另一隻手搓着下巴,试图拼凑出他们耍他的原因。 「你骗我?我差那么一点就相信你真的很特别,怀莫。」他刻意用着受伤的语气。 「我知道你的壁炉藏着什么。」文教授听见后哈哈大笑,「是你的『预知能力』 吗?你倒是说说能藏着什么?」只要是牵扯到跟他案子有关的事,他有足够的自信心,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道??「一个黑色的工具箱,红色压釦,里面放着杀害布兰妲与珍妮佛的钉枪。」 他的笑容冻结,左手一拉,将枪上膛后对准小莫与卡尔。 「小莫很特别。」卡尔慢条斯理,把女孩护在身后,他把帽子往后拨,露出他整张脸,爸爸总是说,他与妈妈长得像极了。 文教授盯着卡尔良久,双眼瞠大,「你??」他想起小莫就读的高中,她发现的那张教师节卡片,她就是从那张卡片知道他改过名字吧?送他那张卡片的女孩,他怎么可能忘记,年纪轻轻就怀孕??怎么可能? 「礼老师,她们都在这里。」卡尔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他异于常人的冷静,甚至不把对着他的枪口放在眼里,直勾勾地望进连环杀手的眼眸。 「布兰妲、珍妮佛、洁西、凯萨琳、安珀、荷普、佩吉??阮奕湘。」卡尔的声音与稍早小莫在心里读秒时的声音不谋而合,她原本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忽然就松开了。 那些葬送在文教授手里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他凭什么? 「她们一直都在这里。」小莫从卡尔身后走出,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他们只是在吓他,可小莫还是看见她们围绕在教授身边,一位一位美丽且努力生活的女性。 文教授眼神开始左右飘移,他们塑造出来的诡异气氛让他浑身不对劲,后颈的寒毛直竖,觉得有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他根本不相信这些,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舒服? 「你在二楼书房打手枪的时候,她们都在看你。你噁不噁?」卡尔挑衅地勾起嘴角,他直攻文教授的自尊心,他知道文教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塑造的完美形象被诬衊。 「你们知道吗?阿拉巴马州明文规定,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可以用致命武器来正当防卫,尤其是你们闯入私人土地。」文教授食指放上板机,小莫和卡尔紧紧牵起手。 「那你知道吗?法律也规定正当防卫的那个人,不能是最一开始的攻击者。」詹森出现在他们身后,两隻手摆着投降姿势,他的脸色苍白,整个人都被吓坏了,但仍极力保持镇定。 「我们是听到莫尖叫才进来的,你在对莫做什么?」詹森跟卡尔相反,他紧紧盯着文教授手上的枪,枪口来回瞄准他们每一个人。文教授哼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让你们活着离开?好让你们到处乱说话?」他最后一层偽装剥落,露出骇人笑容,高大挺拔的气势如暗潮,几乎将他们给冲散。 他们很危险,但是文教授一定没想到,詹森的馀光里还躲着另一个人,是守在门边、双手握紧手枪的佩斯警探。 警探约在三分鐘前抵达,她从侧边跑上山坡,弯着身体好避开窗户,脚步轻巧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詹森看见她时简直都要哭了。 「你们以为可以赢过我?」他决定好了,要先杀会让男孩们崩溃的人,文教授把枪瞄准小莫的眉心。 「我们赢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小莫在这一刻,觉得这就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紧紧捏着卡尔的手,用力到要把他的掌骨捏碎。 毫无预警,背后有股力量将他们撞倒,三人往前坠时,「不许动!」佩斯警探大喊,然后砰、砰两声,枪响惊扰了周围杉木林的鸟类,牠们往天空逃窜。 小莫趴在地上,她清楚感受到腰上湿湿热热的,她挣扎着要起身,可是詹森实在是太重了!把头往左边扭,右脸颊贴地,她与卡尔四目相交,他们太清楚彼此终极害怕的表情,「詹、詹森?」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隔了好久,都没有回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都将能在法院作为指控你的不利证据,你有权请律师??」佩斯警探唸着米兰达宣言,从腰间掏出的手銬鏗鏘作响。 为什么不先救他!先救他! 小莫哭得泣不成声,「你、你们没事吧!呜呜呜??」咿?她有听错吗? 「詹森!詹森!你没死?」她扭动身体,压在她与卡尔身上的詹森缓慢爬起来,卡尔马上翻身,小莫也撑起身体,她用力抓着自己的衣服,的确湿湿的,但却不是血? 「对不起,我憋不住,就尿出来了呜呜呜。」詹森双手抱着膝盖在地上来回摇晃,跟小莫一样哭得淅沥哗啦,她低头看着掌心,整个人往回瘫坐在地上,卡尔抬起手臂垂下头看自己湿成一片的后背。 笑意从鼻息蔓延到喉间,卡尔呵呵呵地笑出来,小莫用袖子擦着眼睛,最后也是边擦边笑。 「你们很坏,我刚刚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们欸!」詹森接着连骂了好几个脏话,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他还这么年轻又这么帅,死掉多可惜呜呜呜。 「谢谢你,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被你撞。」再被撞一次,卡尔想他们的骨头都要散了,他爬到詹森旁边,拍拍他的肩膀。 「真的谢谢你,詹森,我们都没事了。」山坡底下闪烁着红蓝警车灯,詹森敞开双臂将小莫与卡尔紧紧抱住。 医护人员进到屋里,把肩膀中弹的文教授抬上担架,佩斯警探蹲在三个人的围圈旁,他们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救生圈。她有些捨不得打断孩子们的拥抱,但他们必须先封锁现场,「孩子们,我们先到外头吧。」 小莫双脚重新踏上地板,出了大门,她回过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除了进进出出的警员,还有身体稀薄的柔伊,「你们好棒!抓到坏人了!」她朝她大力挥着手。 她如释重负的笑出来,与柔伊不同,她小幅度的挥手,「多亏有你,谢谢。」佩斯警探狐疑地探出头,以为有人在跟她说话,小莫马上转回正面装没事,继续往前走。 面对迎面而来关心他们的医护人员,小莫一时之间回不上话,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好心的医护人员替她披上毛毯,他们被护送到山坡底下,眼看三人就要被各自带开。 「卡尔!」 他在她的右手边,卡尔歪过头看她,就那么一眼他就读懂她眼里的慌张。 「我在这里,小莫。」 他总是不忘朝她伸出手。 Chapter Seven: The Hit (8) 佩斯·密警探, 在搜寻本州dna资料库时,您们市警局採集的检体编号104935的dna档案与本实验室检体编号0620-0132和0620-0167的dna档案吻合。此封电子邮件的主要目的是通知您以上提及检体的潜在关联,值得更进一步的调查。 当dna档案在不同案件之间配对成功,被称之为hit。 0620-0132为布兰妲的案子,0620-0167则为珍妮佛的案子,这两组号码佩斯警探就连做梦都会梦到。 而检体编号104935是那个男人的口腔黏膜检体,那位举着枪威胁要把孩子们都杀死的男人。阿拉巴马州在2010年通过法律,不止以重罪「定罪」的犯人需要提供dna检体,以重罪「逮捕」的人也需要提供dna检体,真是谢天谢地有这条法律。 那天对佩斯警探来说,是她当警察二十五年以来最无法解释的一天。 一大早,同组的调查员就传来实验室的结果,说他们嫌疑犯的dna档案与这两起谋杀完全不合,他一开始提不出不在场证明,原来是因为他背着家人去赌博,输掉了所有的财產。 佩斯警探心里多少有预感,因为光是他乱到不行的公寓,就跟案子乾净利落的风格互相矛盾。可是警局的高层不断催、不断施压,她与组员简直都快要精神崩溃,好几个礼拜下来,吃不好也睡不好,当有一丝线索,他们便像疯狗紧追不放。 她已经能感受到其他同事看好戏的眼神,她得准备公开申明,承认他们抓错人,站在一大堆镜头前,接受媒体记者的质问,搞不好还有谩骂。 下午约莫一点半,她吞了几颗抗焦虑的药,就接到前台说有名大学生,詹森·艾斯特说要见她。她起初根本没心思应付一个随便来警局说要跟她谈的大学生,直到前台说是跟怀莫有关。 怀莫,那位仓皇逃离生物系馆的女孩。 她调出当初访问的档案迅速瀏览,詹森几分鐘后被带到她的办公室。 「你怎么现在才想到要来警局?」听了詹森的疑虑,佩斯警探没有责怪的意思,但听起来却非常咄咄逼人,眼前的男孩却没被吓着。 「警探,莫是我看过最勇敢的人,她太会藏了,所以当她再也藏不住,就连我都看得出她很害怕,表示事情真的很严重。」佩斯警探明白他说的,她记得当初也是无论她怎么引导,女孩都不曾卸下心防,让她很担心。 「好,我会注意,看这週能不能与她谈谈。谢谢你,詹森。」 「如果我发现什么事,打名片上这通电话,你都会接吗?」 佩斯警探见男孩忧心忡忡的模样,实在是很不捨,要隻身来警局也是很不容易的事,表示他没有其他办法了,「会的,这虽然是我办公室的电话,但我下班后所有电话都会转接到我的手机。」詹森吐出一口气,和她说了谢谢后就离去。 她把这件事写在便条纸,贴在电脑萤幕上提醒自己。 整个下午她都在处理记者会的事,新闻稿修了又修,一路忙到晚上七点才能回家,临走前,她看到便条纸。有时候她实在不想在下班时间处理公事,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但??她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塞进口袋就离开办公室。 吃了简单的晚餐,她都准备要去洗澡了,放在客厅咖啡桌的手机铃声大响。她二话不说拿起手机,是不认识的号码。 「哈囉?这是佩斯·密。」 「警探,我是怀莫??请你不要掛电话,拜託??拜託??」 那一瞬间,她的肾上腺素飆升,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她熟练的扣上配枪,抓起车钥匙夺门而出,怀莫就连报出地址时都没有结巴,就好像??她早就已经准备好。理不出个头绪,她一路上在高速公路狂飆。 再次听见怀莫的声音,女孩却完全变了个人,本想多问些问题,背景却突然传来男人的怒吼,佩斯警探吓得握紧方向盘,车身飘移了一下。接着她用力踩下油门,怒火中烧,她、绝对、不、允许、怀莫出事。 接近目的地,她关掉车灯,减速靠近。山坡上有间气派的木造房子,她很快就发现有另一台车停在山脚下,屋子的大门敞开,在前阳台上,一名高大的人缩在门边动也不动??她瞇起眼,熟悉的衣服与发型,是詹森! 不确定房里出了什么事,她从侧边跑上山坡,等到越来越靠近,她终于看见屋里有个男人举枪对着两个孩子,她将手枪上膛,轻巧的爬上前阳台,弯着身体避开窗户,还好这房子被建造的很稳固,阳台上没有松动的木板会发出咿呀声,她安静地来到另一边大门,对面同样靠在墙上的詹森宛如看到救世主。 脑袋还无法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这三个孩子非常危险。 还没想出个好策略,就见詹森双手摆出投降姿势,从门后走出。 然后接下来完全依靠本能,她注意到詹森右后腿缓慢往后移,膝盖往下弯,上半身往前倾,他准备往前衝。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孩子们碰一声往前扑上地板,她双手握枪迅速闪出门边,「不许动!」面前的男人扣下板机,但是射歪了,她马上发射另一枪,子弹穿过男人的肩膀,他瞠大了眼往后倒在地上。 她以持致命武器威胁与攻击的罪名逮捕文教授。 怀莫后来在救护车旁从口袋掏出一个录音笔递给她,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怀莫请他们一定要检查壁炉还有二楼的书房。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难解释了。 佩斯警探开着车,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往内部走,中间有宽阔的大草皮,她很快就看到两名男孩在互丢飞盘,女孩坐在草地上来回看着他们奔跑,脸上有着佩斯警探从没见过的笑容。 「嗨。」她朝他们挥挥手。 孩子们见到她,都停下动作,往她这里靠。 wereceivedahitthismorning. 当她与孩子们解释完,怀莫与卡尔紧紧拥抱,詹森则是高声欢呼太好了!他用力抱住另外两人,甚至把他们都抬离地面,怀莫被吓得不轻,卡尔则是一脸「你有什么毛病」的表情,紧紧护着怀中的女孩。 佩斯警探哈哈大笑,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这个时刻,她却不想用那些制式又古板的问题骚扰他们,远处传来冰淇淋车的音乐。 「你们要吃冰吗?我请你们吃冰吧。」 三个孩子点头如捣蒜,她走在他们身后。 怀莫被夹在男孩们中间,她忽然一左一右拉住他们的手臂往左边偏,但他们明明没有要撞到任何人。 「这次是什么?」詹森疑神疑鬼地晃头。 「喔??一群在行军的士兵。」怀莫小小声地说,听她这么说,卡尔一点也不惊讶,只是轻轻笑着,眼眸里都是对女孩的喜爱。 「好的,谢谢你,我以后不来这个公园了。」詹森丧气地垂下肩膀。 「我下次还是不要跟你说好了。」她自责地皱起眉。 「我倒是想看他有一天哪里都不敢去。」卡尔有些调皮,一下就逗得怀莫忍不住笑出来。 「卡尔,我就知道!你讨厌我!」詹森作势要勾住他的脖子,她边笑边把詹森推开,三个人打打闹闹,这才是孩子们该有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洒落,他们花了好一段时间决定要吃什么口味,「佩斯警探,你不吃吗?」怀莫满足地舔着手中的霜淇淋,灵动的双眼里藏着另一个世界。 佩斯警探隐隐约约懂了,她真的很特别。 Chapter Eight: Final (1) 小莫在年底时,回台湾了。 歷经三次转机,耗时将近二十五小时,她身处于桃园国际机场,指标有大大的繁体中文,周遭的人们都用着她最熟悉的语言交谈。 拉着行李箱走进大厅,她双眼忙碌的搜寻,很快就看到卡尔、安东尼,以及一名他没见过的男子,那是卡尔的爸爸,与自家阴森的儿子不同,他笑得温暖,好像已经认识她了一样。 她有些害臊地来到他们面前。 「小莫,欢迎回来。」卡尔伸出手拥她入怀,本该是电影般的重逢情节。 「呦!卡尔!myman!」另一隻大手将他们俩给环住,卡尔怎么可能会忘记爽朗到不行的??詹森。 「你不是应该累到无法说话吗。」卡尔实在是很会带着笑容放箭,她噗哧一声,至今仍是搞不懂两位男孩之间奇妙的相处模式。 「那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的屁股痛到不行,然后飞机上的座位那——么小,是要怎么活?不过飞机餐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麻烦谁送他去搭下一班回美国的飞机?卡尔心里虽然翻了好几个白眼,他还是很开心可以见到詹森啦。 「安东尼,卡尔爸爸,谢谢你们来接机。」小莫把詹森留给卡尔,她与大人们礼貌頷首。 「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安东尼语气里是满满地欣慰,虽然小莫离开不到一年,对他与卡尔来说大概像过了三年那么久吧,她真该看看卡尔思念她的样子。 「爸,这就是怀莫??小莫,跟詹森·艾斯特。」男孩们来到他们身边,卡尔爸爸左右看着小莫和詹森,忽然就哭了,「你们??你们真是一群傻孩子。」他大概已经从卡尔听了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对于他们三人怎么抓到在美国犯下七起钉枪谋杀与在台湾性侵害和性骚扰多名女高中生的兇手,小莫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也许就是所谓的「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上个月她与詹森和佩斯警探见面,她非常慎重地和他们说,就手边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要将文教授定罪不是太困难。 此次案件获得全国关注,文教授的个人魅力与完美犯案被大肆报导,佩斯警探保证会由最厉害的检察官出庭,避免陪审团被文教授耍得团团转。 一直以来,警探都没有探究他们三个当晚为什么会在文教授家。直至上次会面,他们才简略的和警探谈起计划,有很多刻意遗漏的重要片段,比如小莫到底、到底怎么知道文教授是兇手?又到底怎么在一开始获得教授的信任? 他们的确策划的很仔细,加上好的时机与运气,若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小莫就不可能与教授在他家独处,佩斯警探也很可能没有即时赶到现场。 警探表明她对他们刮目相看,而且是下巴几乎掉到桌子上的那种,她提起詹森去警局找她说的话真的是当天晚上她会二话不说接起手机的原因,一连串的安排与巧合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佩斯警探也问起了卡尔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卡尔因为在台湾还要上课,文教授被逮补两个礼拜过后,他就先回去了。 那两个礼拜,是他们第一次无忧无虑地玩耍,詹森载着他们到游乐园、嘉年华会和佛罗里达的海滩。佩斯警探滑着他们拍的照片,看起来很感动。 小莫对于警探的感谢无法用言语描述,她为了保护他们,不管是卡尔开车跟踪、詹森砸窗踹门、还是小莫偷录音,这些有可能触法的事,她都没跟别人说,在所有新闻报导中,他们的名字也都没有被公开。 原来,真正好好呼吸是这样的感觉。 卡尔爸爸在机场拥抱她很久很久,「谢谢。」他双手收紧,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十九年来不曾停止掛念妻子,真相虽然令他心碎,但她终于可以安息了。 小莫一阵鼻酸,「我们回家吧。」与卡尔爸爸分开,他眼角掛着泪说好。 她今晚还没准备好回她原本的家,于是他们五个人都塞进卡尔家。詹森来台湾的第一个旅游景点,便是开在一楼的7-11,他爱死了。 「这是什么蛋!」他指着那锅。 「茶叶蛋。」卡尔回覆。 「我要吃!还有这个也看起来好好吃!我的天啊——」他秉持着去速食店的原则,每个都想吃,那就每个都买了。 小莫手里就拿着一个鮪鱼饭糰和一罐波蜜果菜汁,店员一脸尷尬对她说:「妹妹需要我先帮你结帐吗?」 「哈哈哈我们是一起的,所以谁先结都可以。」店员表示知道了,开始刷起她面前的这一座小山。詹森嘖嘖称奇,如果在休息区摆一张床,他根本可以住在7-11里,食物与生活用品实在是太齐全了。 小莫和卡尔还说基本上这里什么事都可以做,寄包裹领包裹、缴各种费用、买交通票、影印??一间店包办美国五间店,他忍不住和店员说:「你真了不起!」店员的心一秒被掳获,双眼朝詹森直送爱心光波。 因为他买的食物太多,卡尔只好把三张小桌子併在一起。 「真的好奇妙喔,我没有想过我们再次聚一起,会是在台湾??的7-11。」小莫拆开饭糰的包装,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 「我也从没想过我第一次出国,会是来台湾??我爱这里!」詹森满嘴的食物,话都糊在一起,他已经吃完一碗关东煮,正在拨蛋壳。 「你是指爱这里的食物吧。」卡尔忍不住吐槽,把纸巾递到他面前。 「拜託,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是台湾人欸,我还没来就已经爱台湾了。」詹森蓄势待发搓着手,打开小莫推荐给他的苹果西打,喝了一大口后发出舒爽的叹息。 真的是个很会说话的傢伙,卡尔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对詹森的感觉很复杂。对面那位男孩差点被蛋黄噎到,小莫大力拍着他的背,眼里写满了担忧。 「你们在学校都还好吗?」虽然他们一直都有保持联络,但隔了那么远,当初每天都在小莫沙发醒来的日子,和后来每天只能看讯息的日子差好多,卡尔好几次恨不得马上飞回去。 「学校就??差不多那样啦。文教授的实验室关闭了,他的学生好可怜!」莉无法接受文教授是兇手的事实,最后一年研究所决定先休学,其他学生有的找新的实验室完成研究,有的准备转到别的学校。 所有人都仍处在衝击馀波里,系办的洛丝小姐更是差点心脏病发,大家都知道她是多么喜欢文教授。 「哎。」小莫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气氛一下就被她弄糟了。 「不用道歉小莫,已经不会有无辜的女孩子被文教授杀害了。」卡尔也常常看新闻看到很心烦,哪边冒出文教授的支持者,他就很愤怒。可他不曾忘记受害者家属们聚集在一起,互相扶持,分享这几年来的煎熬到现在终于结束了。 卡尔说,他们真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虽然我现在还是会做恶梦啦哈哈哈。」詹森搔搔头发,他最常梦见在文教授家时,他连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当场被击毙,然后被拖到杉木林埋在一起。 「啊??至少还是埋在一起,比较不孤单。」小莫啜了一口果菜汁。 「没有被分尸就好。」卡尔拍拍胸口。 「你、们!不要吓我!」詹森哇哇大叫,逗得其他俩人纷纷笑出来。 Chapter Eight: Final (2) 昨晚精力旺盛的詹森,隔天彻底败给时差,他早上短暂醒来几个小时,下午又昏睡过去了。 「你不睡吗?」小莫从房里出来时,卡尔正在餐桌上用电脑。 「想留着晚上睡,这让我想起你去美国时好厉害,都没什么时差。」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用手撑着脸颊。 「就跟你现在一样。」他一句话让小莫愣住,随后轻轻笑出来,小小声地说了句:「也是。」她的脑袋胀胀的,但不会特别难受。 「你在做什么?」她晃着脚,原本盯着萤幕看的卡尔抬起头,他的眼睛很漂亮。 「打期末报告。你要帮我看吗?」她马上说当然要看!凑到他身边,她仔细阅读了几个段落。 「写得很好啊——」 「不会很奇怪?」 「一点也不会。」 这样的对话让她想起他们在高中的时候。 他们的高中生活,没有激动讨论某个火红的电视剧、没有快乐约週末要去哪逛街、没有操心额上的青春痘、没有烦恼若有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她以为她的高中生活只有血花、霸凌、自杀、尖叫与恐慌。 可她的高中,还有卡尔。 她趴在他的笔电旁边动也没动,卡尔歪下头应是想看她是不是睡着了,可她没有,他们的目光毫无预警碰撞在一起,小莫眨了眨眼,他不着痕跡的退开,将文件存档后,就把电脑关机了。 「你有想去哪走走吗?」他听起来有点??奇怪。小莫坐直身体,却也不知道怪在哪。 她想了一会儿,「我想去找阿缘,然后回家一趟。」套上一件薄薄的大地色毛衣和牛仔吊带裤,卡尔在门口等她,一偏头就惊讶地扬起眉。 「你好可爱。」蛤!她百分之百确定卡尔从来没有说过她可爱! 「是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穿着,「这是跟詹森一家感恩节去购物中心买的??」然后他没再多说什么就套上鞋子,把门打开。 卡尔的话本来就不多,她没多想,赶紧穿上帆布鞋。 按了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小莫面前是一台机车,「你、你会骑机车!」卡尔递给她一顶安全帽,「是大学生必备技能。」他煞是帅气的跨上机车,往前一推收中柱。 她扣好安全帽,「这是我第一次坐机车!」迫不及待爬上后座,就像之前他们去游乐园,她迫不及待坐上云霄飞车的模样。 「要抓好喔。」应了声好,她原本抓着她屁股后面的把手,但当面前的自动捲门打开,卡尔准备要骑上小坡道,油门一催,她真心觉得自己快翻下去,怪叫一声她往前紧紧抱住他的腰。 周遭变得明亮无比,外头车水马龙,前头传来卡尔轻快地笑声,「你真的要抓好。」她也是被吓到了,一路上乖乖地不敢松手。 她观察其他坐后座的人手到底都放哪,这才意识到会像她抱成这样的几乎都是小孩??或是情侣??她想着要怎么把手松开,却找不到好时机,后半路程简直是红着脸坐完。 卡尔停在一间装潢简约的咖啡馆,「阿缘在这里?」她颊上的红润尚未褪去,卡尔眨眨眼,觉得像极了苹果。 「礼拜六下午,他都在这里。」阿缘正就读心辅研究所,常常利用週末时读书,卡尔有时候会来这里找他聊聊天,「他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推开玻璃门,咖啡香飘散,她这才感觉到紧张,她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见到阿缘了??随着卡尔来到大片落地窗前,她认出阿缘的后脑杓,他旁边还坐着??「汤老大。」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只播着轻音乐的空间,附近的人都听见了。 「什么?」阿缘大动作回过头,粗框眼镜滑落鼻樑。 「小莫!」嘎一声把椅子往后推,阿缘起身,脸上的笑容超级灿烂。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他紧紧拥抱她。 三人坐在阿缘原本待的四人桌,近况更新就讲了快要两个小时,阿缘总是这么温暖,跟他说起话来没有压力,有时候光是把那些事描述给阿缘听,她就觉得好很多。 「汤老大,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小莫看向阿缘旁边,环胸靠在椅子上帅气逼人的汤老大。 「我能变老吗?」汤老大摆明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她哈哈大笑。 「我就有预感你还在??反正我也改不了跟你说话的习惯就是了。」阿缘看向右边,笑得欣慰。 「小莫,有事麻烦你跟阿缘说。」汤老大伸出手顺着阿缘的瀏海,然后慎重地坐直了身体。 「再一年,汤老大就去世满十年了。」小莫在心里斟酌要怎么跟阿缘说,可是她话还没说完,阿缘就露出世界末日的表情,他拔下眼镜,捏着鼻樑。 小莫难受地垂下头,卡尔虽然不知道汤老大说了些什么,他仍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 「我记得,小莫说过大部分的灵魂都会待在固定的地方。」卡尔平稳的嗓音流窜于他们之间。 「对,所以汤老大真的很特别,他能随着你到任何地方。他说,当初答应你会陪你十年,你也答应他你会慢慢学会放手。」阿缘的双眼盈满泪水,他摇着头,他还没准备好。 「不要难过,他要阿缘记得,你就是他的归处,永远。」 阿缘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眼泪源源不绝滑落,小莫心疼的站起来,让他把头靠着她的胸口,「他、他还真贴心齁,提早一年提醒我。」他悲伤地笑出来。 「他也捨不得你,真的。他最爱你,所以他准备好要放手了。」接过卡尔递过来的面纸,她替阿缘擦眼泪。 「小莫,我们能认识你,真的太幸运了,谢谢你。」站在咖啡馆门口,阿缘红着眼框。她看着阿缘,再看看汤老大,「你们都要好好的。」再次拥抱,小莫保证会与他保持联络。 「卡尔,你把想说的话都跟小莫说了吗?」道别前,阿缘问卡尔,卡尔退后一步,煞是慌张的摇摇头,「嗯?跟我说?」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阿缘哈哈大笑,朝卡尔打了个不知名的手势。 「你们怎么可以有秘密??」扣上安全帽,她觉得被排挤。 「你跟詹森也有秘密啊。」他跨上机车。 「哪有??」她跨上后座,她学会了,右手扶着卡尔的肩膀,左手抓着身后的把手。 卡尔歪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肩,最后又是一句话也没说,就载着她回家。 Chapter Eight: Final (3) 将钥匙插进铁门,小莫深呼吸,进到熟悉的庭院,这里就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怎么会??」竟然一点杂草也没有。 「我跟安东尼,每个月都会来这里打扫。」卡尔熟门熟路的将鞋子放进鞋柜,回过头就见小莫一脸惊讶。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不客气。」卡尔点亮客厅的灯,小莫仍驻足在门口,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他就这么望着她,缓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我们去看奶奶。」 轻轻牵住他温暖的手,他拉着小莫到摆在饭厅角落的简易灵堂。 看到奶奶照片的那一刻,她泪如雨下,她很懂阿缘还没准备好告别的感受,她对奶奶也是,儘管奶奶很安详的离开,她还是常常想着如果奶奶还在就好了。奶奶洗完澡时,温热的水晶肥皂香味;奶奶煮饭时,吆喝着要她来试吃;奶奶睡觉时,那彷彿可以把蚊子都吓跑的鼾声。 「我回来了。」她抹着眼泪,她真的到家了。 哭累了,她在奶奶的床上沉沉睡去。 晚上六点醒来时,床头柜上的灯亮着橘色的光芒,卡尔传了封讯息说他去买晚餐,她跟他说她醒了。 她在家乱晃,以前如果她独自一个人,家里又这般静悄悄地,她便会害怕。但现在,她不会了,重新回到奶奶的灵堂前,点了香,她和奶奶说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餐桌上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卡尔。 「喂?」 「小莫。我们可以去你家吗?」 十五分鐘后,卡尔、詹森、卡尔爸爸和安东尼提着饭馆买的家常菜抵达,用着家里的陶瓷碗和木头筷子,他们围坐在餐桌,看詹森浮夸地说哪道菜真是太好吃了,当卡尔问他要不试试鸭血时,他马上捂着嘴拒绝。 他们天南地北的聊天,卡尔爸爸分享他之前去加拿大出差的趣事,安东尼则说有个新的综艺节目很好看,詹森秀出他们家的圣诞节大餐。 笑声不绝于耳,一整餐下来,小莫觉得好满足。 饭后甜点是客家麻糬沾花生粉,卡尔超级会用筷子剪麻糬,安东尼便爆料说,他是因为有段时间很爱吃麻糬,才练就这一番技能。 「哈哈哈哈真是太厉害了。」完全就是一口刚刚好的大小,小莫幸福地嚼着麻糬,她好想直接把花生粉倒进嘴巴里。 「还不够厉害,我剪的速度,跟不上詹森吃的速度。」来了来了,带着笑放箭。 「我的老天爷,好好吃。我们可以再吃一桌吗?」其他人听见马上惊恐地摇头,早就已经饱到不能动啦。 他们三个在厨房洗碗,詹森刷泡泡、卡尔冲水、小莫擦乾后直接收进柜子里。 「原来,这就是莫的家。」詹森环顾整个厨房,卡尔的家比较现代,小莫的家比较传统,有特殊花纹的磁砖,橱柜是特别的深海绿配上金属把手。 清洗结束后,她带他们参观了一下房子,卡尔爸爸看到奶奶房间角落有一个脚踩的缝纫机,激动地说他妈妈也有一个!他被床脚绊倒差点跌倒,卡尔抓住他的手臂让他小心点。 「不觉得他们俩有种角色对调的感觉?」詹森小小声跟小莫说,她马上摀嘴偷笑,非常认同。 家里能这么热闹,奶奶看到一定也很开心。他们后来在客厅一起看电视休息,过不了多久,詹森就吵着要出去玩。 卡尔拿他没办法,开着车先把爸爸跟安东尼载回家,再载着詹森和小莫到山上看夜景。 「居然要爬山。」小莫拖着脚步,詹森见她提不起劲,跑到她身后推着她前进,「你可以的!」她喊着好啦,在原地拉了一下筋骨,与男孩们往山上走。 一路上有许多同行的旅伴,有些小团体正怂恿着彼此和詹森说话,来回好几次总算有个男孩用英文和詹森打招呼,他日常发挥他的聊天功力,还没到目的地,就跟他们打成一片。 卡尔停下来等她,「快到了。」她喘着气扬起头,就见站在高一阶的卡尔对着她微笑。 到了赏夜景的地点,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多,这座山就位于城市旁边,闪烁的灯光感觉很近,好似伸手一抓,那些光芒就会在手心里。 「哇——好美!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小莫踮起脚尖,她前面的人实在太高了。 卡尔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穿梭在人与人之间,直到他们面前一览无遗。 「系上的朋友,之前一起来的。」他发现他话总是喜欢说一半,为什么?当时他看着地上银河,心里只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带小莫来看看。 「好难想像,卡尔跟朋友出去玩哈哈哈,他们都是怎么样的人?」她笑得开心,他便分享了他那些稍嫌白痴很讲义气的朋友,起初他有点抗拒交新朋友??毕竟高中时不怎么顺利。 「小莫??」 「嗯?」 「卡尔!莫!你们在哪?」 詹森扯着嗓子喊,小莫高举了手挥挥,「我们在这。」卡尔喊了回去。 他们三人爬上旁边的大石头,詹森拍了好几张照片,「真的好漂亮,谢谢你带我们来这。」小莫跟詹森分享了卡尔的朋友,他也很替卡尔开心。 他们背后人声鼎沸,因为卡尔与小莫本就不是吵闹的人,在这个时刻,他们俩塑造的氛围好寧静,詹森原本还以为今天大概可以通宵,但看着眼前点点城市光芒,他忽然想睡了。 回到卡尔家时,车上俩人已经睡死。 他摇了摇坐在副驾的詹森,他撑开眼皮。 然后他们双双看着侧躺在座椅的女孩,谁都不想吵醒她。 「我抱她吧。」詹森上半身探进车里,小心翼翼地将右手伸进小莫与座椅之间的空隙,左手撑住她的膝盖把人给往外抱。 她鲜少睡这么沉,以往只要有一点声响她就会醒来,可是一直到詹森把她放到床上,卡尔替她盖好被子,她都没有醒来。 Chapter Eight: Final (4) 「等等,你说我们今天要干嘛?」 「去我们以前的高中。」 詹森听了太多他们高中的事,这下要亲自到现场,他真的很焦虑,在早餐店,为了有足够的精力面对待会可能发生的事,他华丽丽地点了一整桌的早餐。 他不管到哪里都是焦点,甚至还有路人问能不能与他合照,詹森在台湾待了不到一个礼拜,已经深刻体会到成名的滋味。 「大家只是看你稀有。」卡尔吃着肉松蛋饼,不以为意。 「卡尔,我知道你嫉妒我。」詹森接收到卡尔无声地注视,一点也没被吓着,笑个几声就继续享用美食。 「不知道朋友们好不好??」小莫想了很久,她还是想跟温藤和本堂见个面。 重新回到这所高中,她心里五味杂陈,和警卫伯伯说了声他们是校友,加上詹森超级灿烂的笑容,伯伯很快就让他们通过。 「台湾的楼真的都好高。」詹森转了一圈,四面八方都是建筑物,视野触及到的天空变少了,感觉天空也就变小了。 她与卡尔并肩走在校园,川堂一点也没变,除了多添了一条看起来很厉害的跑马灯。往前走再右转,就会来到两栋楼之间的步道,小莫的呼吸不自觉加快,她与卡尔的步伐像是踩在冰上,就怕惊动到什么。 步道两旁留着圣诞红和迷你圣诞树,时逢上课时间,他们站在一楼走廊,可以听见楼上老师教课的声音。 小莫扬起头,是再熟悉不过的、狭长的灰色天空。 「没有看见他们。」她决定去高一的班级碰碰运气。三人往楼上走,小莫低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踩上阶梯,躲在楼梯口,她把头探出去。 她看到了! 温藤和本堂就趴在栏杆上,看起来很愜意,但只维持了一下下,因为本堂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温藤气的直跳脚,好怀念喔。 她回过头,对着男孩们笑,卡尔明白,詹森一头雾水。 「什么?」 「你准备好要认识小莫的灵魂朋友了吗?」 小莫站了出去,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地朋友们,不过几秒,她耳边就传来温藤震耳欲聋的尖叫,「小莫!是小莫!我好想你!」她张开双臂,一用力,她拥抱到自己。 「我也好想你们!」她怕惊动到别人,只能用气音表达她的喜悦。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温藤抹着眼泪,说少了她的学校好无聊。 「小莫,温藤每天都要讲一下你,我听得都腻了。」本堂开玩笑,随后接受到温藤一番拳打脚踢,她笑出来,而他们的视线来到她身后。 「哇啊啊!是我的卡尔!」温藤奔到卡尔面前,但很快就发现高出卡尔一颗头的詹森,她摀住脸颊,说她这下不知道该喜欢谁了。 「花痴。」本堂无奈地摇头。 「卡尔,温藤在这,本堂在这。」小莫比划着地上两个位置。 卡尔朝两个地方点头致意,温藤心花怒放,和卡尔说这所学校没有人比他还帅。这个浮夸程度,小莫真觉得温藤和詹森会很合!她覆述给卡尔听,他受宠若惊地抚着胸口,「谢谢你,但我想本堂一定更帅。」 本堂双手环胸,得意的说那当然。小莫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目睹一切的詹森,也是傻了。 「这是我在美国的好朋友,他的名字是詹森。」小莫这下要中英文交替,花了好一番时间,詹森喊出温藤和本堂。 「好,温藤在这里,本堂在这里。」她比着詹森面前的两个磁砖,他没预料到灵魂离他这么近,非常不知所措,双眼也不知道该聚焦在哪个高度。 「呃??温藤说想要摸你,可以吗?」小莫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 「啊?」詹森彻底失去思考能力,小莫眼中的温藤早已迫不及待的抱住人家的手臂。 「好、好啊,反正我没有感觉???」慢了好几拍,詹森才回答,她都不忍心跟他说温藤已经摸好几轮了。 他们来到角落比较偏僻的地方,但为了避免有人突然出现,小莫没有离卡尔和詹森太远,她随时可以转换成与他们俩说话,也不会太奇怪。 她有好多话想跟朋友们说,其实已经不在乎别人眼中的她是什么模样,尤其是男孩们都是她信任的人,她很放心。 一旁作为掩护的卡尔和詹森,就这么盯着笑得开心的小莫。 詹森还是觉得很震撼,儘管已经看过她与布兰妲对话,他还是很难习惯吶。偏过头看了眼卡尔,他嘴角带着笑,沉浸在她快乐的模样里。 「嘿,你一点也不需要介意我。」詹森用手肘撞了一下卡尔。 「嗯?」卡尔回过神,一时之间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在莫心中的地位,不可能被我取代,你一点也不用担心。」看卡尔一脸吃惊,詹森哼哼笑出来,说他早就知道卡尔一开始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你真的是詹森?有这么聪明?」卡尔不敢相信。 「好歹我也是我们之中的恋爱专家好不?我谈过的恋爱比你们两个加起来还多!」二比零,他们之前算过了。 「莫大概是比你迟钝,所以??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就要赶快!」詹森莫名其妙推了他一把,卡尔倒退几步。 「那个??虽然我在跟他们说话,我还是听得到你们说话喔??」小莫尷尬地举手发言,卡尔这下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如此反常靦腆的模样是让她的心跳加速。 「好啦,温藤和本堂,我们去旁边玩!」詹森拍了一下手,就往旁边走。 温藤欢呼,朝小莫眨眨眼后就跟上詹森,本堂朝她竖起拇指,插着口袋也离去。 背景是詹森试图与灵魂朋友们聊天的声音,小莫抚着脖子,「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知道自己大概也没好到哪里去,整张脸也是红的。 「小莫??」卡尔站直身体,握紧了拳头。 他说,他们的高中生活,没有无忧无虑的校外教学、没有振奋人心的运动会、没有开心和朋友们去哪里看电影、没有苦恼若有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他以为他的高中生活只有痛苦、悲伤、恐惧、窒息与鲜血。 可他的高中,还有小莫。 「卡尔、卡尔??」小莫一边哭一边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在这世界上,我最喜欢你呜呜呜。」他的心脏被她如此直白的语言重击。 「我也最喜欢你,小莫。」 在那么多黑暗里面,他们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每当他们这么想,他们便能好好呼吸。 所以,不要惊慌,曾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恶梦被他们亲手击退。 所以,不要害怕,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陪伴彼此,谁也不会松开谁。 《theend》 番外《卡尔的房间》01 没有人比梅卡尔还神秘。 他不住学生宿舍,一个人住在高级住宅区,有时候还有专人接送上下课。 他不爱说话,可一说话总是全场焦点,因为他特别的外国口音。 同学们都认定他是富家子弟,事实上也是,但他太低调了,服装平凡、配件平凡、就连吃的东西都很平凡。 他甚至是某位同学的阿公的在菜市场卖豆花的朋友的常客。 卡尔总是看起来心事重重,有人辗转得知他就读的高中,以为他会这么阴沉是因为高中所发生的事。 不怎么笑,时常看着天空发呆,也绝对不会参加系上任何活动。 但大学毕竟还是团体生活,他不能连家导请吃饭都不去,他们这一家总共有三脉,大一到大四全员到齐,加上师母,总共十四人。 导师知道新生多少会紧张,都让那些老屁股来炒热气氛。 卡尔在那时,与席蓝好上。 他以为他们俩挺相似的,都是比较文静的类型,但熟起来之后,卡尔才发现他、错、了。 席蓝热爱旅游,知道他週末总是把自己关在家后,每天都会传景点给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起初会拒绝,直到席蓝有一天多传了一条连结,连结名称为「走访小巷必吃的10道传统甜心」。 卡尔抗拒不了台湾的传统甜点,而席蓝週而復始的小旅行,已经从他一人,成长为五人团体,加上卡尔刚好凑满六人。 那趟旅行,便是他开始真正体会所谓的「大学生活」。 有一天,他敌不过五人死缠烂打的要求,和安东尼讨论之后,卡尔第一次在自家公寓里开趴。 开趴是这样的,主人要准备好食物、酒水和娱乐,让客人玩的尽兴——至少卡尔从他爸爸那儿学来是这样的。他如此用心的准备,让他的朋友们很是惊讶,一个晚上下来,他们玩疯了。 卡尔实在不喜欢、或许是说不习惯如此吵闹欢腾的气氛。 几个人知道他不懂台语,发下豪语说逼也要逼卡尔学会,一股酸涩感从胃里涌出,他脸色不太好的要他们别闹了,脑袋里满是那天他与小莫站在台前,底下同学们丑陋的嘴脸。 他离开客厅,进到厕所后锁上门。 门板隔绝了大部分的嬉闹,当他被过往的事情困住时,总是想起遥远的小莫,她还好吗?恐慌还常不常发作?有人替她数斑马吗? 在其他人起疑心前,他赶紧回到他们身边。 终于在接近午夜,席蓝喝了些啤酒,胆子大了,便开口问了他们都想问的问题:「欸??好不容易回台湾,却发生那样的事,你会不会后悔啊?」 「不会。」卡尔想也没想就回。 「你有看到??现场吗?」如果没人问,他不会主动提,但如果他们问了,他不会隐瞒,卡尔点点头,朋友们马上倒抽一口气。 「我其实??有看影片,连续做了好几晚恶梦。论坛上有人说,那女生肯定是被附身。卡尔??你们学校该不会闹鬼吧?」他垂下眼眸,想起小莫说:「他们是灵魂,我这是灵魂眼。」时语气里的保护。 「比较像是??有很痛苦的灵魂。」他淡淡说出口,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悲伤,笼罩整个客厅。 有些人被吓的不轻,交换几个眼神后,赶紧换话题。 约莫半夜两点,他们也该回宿舍了,席蓝住家里,没有人顺路载喝醉的他回家,「太晚了,客厅可以借你睡。」他感激地朝他傻笑。 席蓝觉得自己没有醉,顶多微醺,他从厕所梳洗出来时,好奇地参观卡尔的公寓,一个人住,实在是太大了??有好几扇门,这一扇是什么??他大胆的转动门把,锁住了。 再转一次??「你在做什么。」背后清冷的嗓音,吓得他寒毛直竖,迅速回过头,走廊乌漆麻黑的,卡尔又一身黑衣黑裤,唯独他的双眼闪着光。 席蓝用力吞了口口水。 「那是安东尼的房间。」 「安、安东尼?」 「他是我叔叔,陪我一起来台湾。」 跟卡尔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居然今天才知道他与叔叔同住!席蓝问该不会是那个时常来接送他的人?卡尔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跟他走,沙发摆着一颗枕头,和一条小凉被。 「欸,你不要笑我,但我怕黑??你有没有夜灯之类的?」加上稍早的那个话题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席蓝想到要一个人睡在这里,真的会怕。 卡尔还真的弯起嘴角,「没笑出声也算笑!」被他的一番话逗笑,卡尔轻轻从鼻子喷出笑意。 转过身,席蓝看卡尔要把他留在原地,赶紧跟在他屁股后面。推开其中一扇门,是卡尔的房间,他沐浴在橘黄色的光芒里。 每一个没有在使用的插座,都被插上了夜灯。 番外《卡尔的房间》02 「我也怕黑。」卡尔蹲下来,把其中一个夜灯拔下来,递给席蓝。 「??你、你还好吗?」席蓝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问出口了。 「很久没有人这样问我了,谢谢你,席蓝。」他就知道,卡尔是个温暖的人,怎么他关心他还反过来被道谢?他举起食指要他等等,跑出去,抓了枕头和被子又回到卡尔的房间。 「我要睡你的地板。」喀一声把手中的夜灯归位。卡尔有些无奈,但也没拒绝,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折叠床垫给他。 「是因为??那个很痛苦的灵魂,让你怕黑的吗?」他们俩躺平后望着天花板。 「不是,是因为在黑暗中,我会想起很多事。」 「什么事?」 「那些痛苦,都是邪恶的人造成的。」 席蓝明白卡尔有很多事没说,但光是他说的事,就足够让他彻夜未眠。他们隔天都睡到快中午才起床,阳光打亮房间,他头一次这么感谢太阳的存在。 伸了个懒腰,他发现卡尔书桌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纸,凑近一看,是张手绘地图。每个被标记的摊位旁,都画着一个笑脸,席蓝想,这约莫是昨晚卡尔说的那位女孩给他的吧。 「你有想过去找她吗?」听见身后的床板传来声响,席蓝头也没回的问。 「我每天都想去找她。」在他这个年纪,席蓝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浓烈的情感,无法简单用爱来描述??他觉得好震撼。 俩人出了房间,很快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厨房里一抹高大男人的背影,正在炒虾子,餐桌上已经摆了葱花蛋和炒空心菜。于是席蓝很不好意思的蹭了一顿饭。整餐下来,他差点在原地尷尬死,因为卡尔忙着看新闻,密密麻麻的英文,安东尼则是铁着一张脸,就连剥虾子都没声音。 「你、你在看什么?」他决定打破这折磨人的沉默。 只见卡尔从眾多分页中,挑出一则报导??看着标题,他有印象,是在美国一所大学发生的兇杀案。 「又发生一起了,手法跟上一起一样。」 「连环杀人?」 「嗯,加上十年前的,就是七起谋杀了。」 这沉默是打破了,可是有谁会在吃饭的时候讨论犯案手法呜呜,席蓝不懂卡尔对这些案子的执着,只想快快吃完赶紧回家。他是觉得与卡尔亲近许多,但还是不大习惯他散发出来的阴森气质。 总是特别冷静地阐述那些可怕的事,他的心脏承受不住啊,他昨晚顶得住一定是因为有酒精的加持! 殊不知,不到几个礼拜,卡尔忽然请了长假,说是要回一趟美国,是很紧急的事。 他宛若人间蒸发。 他们出去玩时,席蓝的机车后座空荡荡的,他甚至怀疑,卡尔是真的存在过吧? 等到他回来,他已经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位卡尔。 他还是阴森,可更容易笑了。 他看起来不再心事重重,就连走起路来都轻盈许多。 五人在下半学期,又吵着要去卡尔家玩,说卡尔家乾脆变成他们定期聚会的地点,脸皮厚得很,完全没顾虑到人家叔叔的心情,可卡尔微微弯起嘴角,说两个月一次应该没问题。 大家在客厅打游戏打得火热,席蓝在下一轮换他之前赶紧去撇尿。他舒爽的走出厕所,眼神不自觉飘到卡尔的房间。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在心脏剧烈跳动之下,小心翼翼转开门把。 所有的夜灯,都被拔掉了。 就着走廊的光线,他看见墙上贴着另一张色彩繽纷的纸。 实在敌不过好奇心,他鑽进房里一探究竟,发现那是一张游乐园的地图,每一个设施旁边都画着一个笑脸。 席蓝欣慰地笑了。 他不需要探究卡尔回美国是因为什么紧急的事,他只要知道他不再怕黑,如愿见到他所惦记的人,那就好。 番外《詹森的外婆》01 感恩节前几个礼拜,詹森问小莫她要怎么过,小莫愣在原地,说她就待在家。 学校会放一个礼拜的假,她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当个废人。 「那怎么可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过节?」 「??是不是会有很多人?」 听完詹森一一细数所有会回来的家人,她果断摇摇头。詹森双手环胸,想了一会儿,最后从口袋拿出手机。 「嗨,卡尔。」居然打给卡尔!台湾现在是半夜说??怎么可以吵人家睡觉,小莫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詹森已经使出大绝。 听詹森严肃地和卡尔讨论她的假期,真的是很会装模作样,他把手机塞到她耳边,笑得奸诈。 「小莫。」卡尔听起来很担心,她扁起嘴。 「如果你觉得被詹森欺负,我帮你骂他。」她的眼睛一瞬间就亮起来,「你果然不会上当!」耳边传来卡尔低沉又闷哑的笑声,她完全可以想像他将脸陷进柔软枕头的模样。 「他真的说得很夸张,我没有忧鬱到不想过节,我只是??不喜欢那么多人的场合。」 「还有几个礼拜,你慢慢想。」 「你跟安东尼会过感恩节吗?」 「会,我也会问朋友要不要来家里吃饭,他们说想看感恩节大餐。」 这下小莫就犹豫了,她也想要看感恩节大餐长什么样子,如果到时候卡尔传了照片给她,她孤身一人在家里肯定会羡慕到想哭。 于是,她认真思考几天,最后是答应詹森了,他很开心,说一定会很好玩的。 她坐在副驾驶座时,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他真的是在美国少数让她感到自在的朋友??是唯一让她能感到自在的朋友哈哈。 「莫,你买回台湾的机票了吗?」她应了声还没,忙着看外头艳橘的枫叶。 「卡尔知道你年底要回去?」她重新将背靠回椅背,歪过头心虚的看了眼詹森,「也还没??」不意外换来他一阵说教,他总是要她改改这个什么都不说的坏习惯。 「你这样卡尔会伤心。」笔直的公路彷彿没有尽头。 「我常常让他伤心。」詹森忽然哈哈大笑,说除了伤心,她还让卡尔担心! 他说要不把枫叶录下来给他看?她默默掏出手机,用慢动作录影,点进卡尔的对话框,犹豫了几秒才送出。 他们聊起卡尔离开美国前,他们一起去的那场小旅行,他们在詹森家住了几晚,不过当时只有他爸妈在家??小莫猛力吞了口口水,她有件「重要的事」没跟他说。 连忙又点进卡尔的对话框,她噠噠噠地打字。 上次去他家时,她见到了他的外婆。 外婆指着詹森书架上的童书,说他很喜欢听她说床边故事,可自从她过世后,他就不再看故事书了,刚好进入高年级,他成天在房间里打电动。 小莫跟外婆说,詹森很想念她,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外婆对詹森暸若指掌,她知道他怕鬼,不想吓着了他。 于是她便替外婆保守了她仍在家的秘密。 番外《詹森的外婆》02 「我想看詹森被吓死。」 「没想到你这么坏心??」 打完字后,她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小莫趴在床上还不想起来,但过不了几秒,她有某种预感,「外婆?」喊了声,她耳边马上传来笑声,「莫,很开心见到你。」从床上坐起来,外婆就坐在角落的懒骨头上。 她们聊了一下天,小莫的手机叮铃作响,点亮萤幕才发现是詹森的夺命连环讯息。 「我想我该出去了。」换好衣服,小莫深呼吸转开门把,这才发现门外挤了好几颗头。 「嗨!睡得好吗!」詹森的姐姐笑得非常友善。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詹森的弟弟歪着头。 「早安??在跟朋友讲电话。」小莫搔搔头,其他人不疑有他,领着路说地瓜派出炉了,他们艾斯特家在感恩节当天的早餐,是地瓜派配热苹果汁。 唯独詹森愣在原地,因为他非常确定,他是唯一一个会让小莫接电话的美国人啊! 「是、是哪个朋友?」高大的他缩着肩膀站在走廊上。 「当初去机场接我的老奶奶。」小莫捏紧衣襬,垂下头调整自己的袜子,试图矇混过去。老奶奶的部分是真的,这样应该不算说谎吧??她抚着脖子,随着詹森来到一楼。 整个房子的装饰都围绕着秋天气息,就连纸巾都是感恩节限定。詹森的妈妈替每个孩子切了一块派,陆陆续续,餐桌边聚集了好多人。 詹森的姐姐与她搭话,她与詹森一样是很好聊的人,比起应付一整桌的人,专心与姐姐说话对她来说没那么紧张。 小莫称讚他们家很漂亮,姐姐便说以前外婆还在的时候更漂亮!外婆对于每个节日都不马虎,「我带你去阁楼看看吧,你就会知道有多壮观!」 詹森与弟弟看姐姐拉着她离开,双双追了上去。 通往阁楼的阶梯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詹森把绳子往下拉,从天花板拉出一条楼梯。 「提姆,你还怕阁楼吗?」詹森揉揉弟弟的头发,他马上拨开他的手,挺起胸膛说不怕! 「他小时候自己跑上去玩,楼梯没有拉到底,所以慢慢往上收,他被关在上面两个小时。」詹森偷偷跟小莫解释,被提姆听见后,他大力槌了一下自家哥哥的手臂。 「当时阁楼有奇怪的东西,你们都不相信我!」此话一出,小莫的寒毛直竖,詹森也发现了,在心里吶喊着他们是不是不该上去啊啊啊! 姐姐率先爬上去,小莫吞了口口水,手脚併用爬上木製楼梯,她探出头,迅速将阁楼扫一圈,没有陌生的灵魂,她松了口气。 灿烂阳光从圆形的窗户照进阁楼,姐姐指着一块布说底下有圣诞树,随后打开旁边的一个大箱子,满满的都是圣诞装饰。万圣节、国庆日、新年、甚至是夏至,都有属于那些日子的摆设。 「莫,你来这里。」耳边一阵呼唤,外婆在日光照耀下,更显稀薄。 她脱队,来到阁楼角落,随着外婆的指引翻开重重物品,找到一箱相簿。 「嗯?那是什么?」姐姐好奇的凑过来,把箱子搬出来,他们几个围在空地,相簿被抽出来时,厚厚的灰尘被吹开,他们耐不住搔痒纷纷打了喷嚏。 「我没看过这个欸??」艾斯特家的孩子翻开相簿,照片年代久远,边角泛黄碎裂,还有书虫藏在夹层里。 「噁!我们拿去问爸妈!」抱着箱子下了阁楼,小莫没想到的是,詹森的妈妈一脸不可置信的翻着相簿,安静了几分鐘,她眼眶泛红。 「我、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这是你们外婆的相簿??你们在阁楼找到的?」孩子们听见外婆惊呼一声,接着全都看向功臣小莫,她眨眨眼,「我、我刚好找到的。」 幸好他们都沉浸在每张相片的故事里头,当时也没有人看见她可是准确无误地把推叠在上头的杂物都给搬开。 「太怀念了,谢谢你,小莫。」妈妈用纸巾擦着眼角。 下午,她跟着他们到植物园散步。 詹森看起来心事重重,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她:「莫,你是不是看到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你可以跟提姆说,那不是奇怪的东西,那是外婆在陪他。」他单纯的脑袋正在消化这道讯息,猛然停下脚步抓住她的肩膀。 「我、我、我就知道!你看到外婆?她在哪里?阁楼?」他俊俏深刻的五官混杂着许多情绪,她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他有没有害怕? 「她能在家里四处走动。喔??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是外婆不想吓你。」 「外婆跟其他鬼、喔灵魂,不一样!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于是那晚,他们俩把房门关上,小莫与詹森面对面,外婆就坐在她旁边,他们说了很多话,包括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半夜,詹森回房睡了,小莫睡不着。 她下意识就拨电话给卡尔,不过三秒,他就接起来了,背景非常热闹,估计他的朋友们也在。 「小莫。」听着他的声音,她就感到安心。 「詹森没有被吓死,倒是哭得很惨。」连她都听出自己的语气颤抖,卡尔怎么会没发现? 「??你做得很好,小莫。」他的安慰像一双手,拍拍她的肩膀。 「他、你们,真的都很信任我,为什么?」信任到在她面前放声哭泣,或是因为她的一封信就二话不说买机票飞来美国。 「你也信任我,对吗?」她没有迟疑就应了声嗯,卡尔说那就是他的原因。她心里面一阵暖,拳头收紧在大腿上。 「卡尔??我、我今年底会回台湾。」没了卡尔的声音,她不懂发生什么事,而是愣愣地握着手机听另一头的背景谈话。 「太好了,我很开心。」他总是这样,开心也听不出是开心,不过她偷偷听见他朋友们嚷着卡尔笑了。小莫藏不住嘴角的笑容。 「啊,詹森说他也想一起。」 「??好。」 不情愿倒是听得出来,小莫噗哧一声笑出来,还是没有搞懂男孩们奇妙的相处模式。 她比之前更期待、更期待回家了。 后记 我的天,这会是非常长的一篇后记,怕被雷的孩子就先跳过喔喔。让我大大感谢从头支持到尾这部作品的你们,你们的留言与珠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深情注视)。 先分享关于《莫惊莫慌莫害怕》的小背景: 1.这篇文章最初建立在2012年 2.原名《你看见了吗?》 3.原本设定为,校园爱情 小莫(最初设定是非常欢乐的女孩)看到坐在顶楼边缘的女鬼,与温藤和本堂讨论后决定帮助她??然后我就forever卡在这里。 后来,2018年左右我看了两部电影《灵异第六感》和《marrowbone》,都超级好看,结尾的反转很震撼,让我久久无法平復,啟发我把温藤和本堂的设定从人变成灵魂,把书名改成莫惊。 而小莫与男主(此时已设定好为顶楼灵魂的儿子),他们俩一起调查男主妈妈当年跳楼的原因,从原本在群体中都是观察者的角色,慢慢学会怎么和别人建立关係,然后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然后我也forever卡在这里! 而到底为什么这个故事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从今年六月决定参加华赏说起,若不是落桑与小赖的怂恿与鼓励,还有当时看到海塩子开放华赏书封的代製,我真的不会参加!(我就是个很需要动力的人xdd) 当时我很苦恼要参加爱情组还是幻想组,仔细想了几天,我到底想要写什么? 于是,新的莫惊就诞生啦!从原本的校园爱情变成惊悚推理哈哈哈。 在六月六日,写下了八章的大纲,我之前从来没有从头到尾列好一个故事的大纲,算是为啥平常写作速度如树懒的我,这次可以在三个月写完九万字的原因之一。 会说原因之一,是因为辣个大纲大概从第四章就不管用了哈哈哈哈,不过至少最初列的「大事件」都有派上用场,只是引导到大事件的方式很多都是边写边想的! 对于这个故事,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说,也不担心有没有人会看我在这里murmur,我就是想记录下来(挺胸): 一、 书名《莫惊莫慌莫害怕》 一开始直觉取这个名字,很单纯是因为女主角叫小莫,又有阴阳眼,一定很常因为看到鬼而害怕(2018年还没决定是灵魂眼),然后渐渐地因为有男主的陪伴,就变得不害怕了!后来,我再次看到这个书名,比起可怕的鬼,我觉得人更可怕。一直很想写推理的剧情,光是解谜卡尔妈妈为什么跳楼太单纯了,于是发展成过去与现在缠绕的故事!因为他们都是孩子,无法窃取政府机密、飞车追逐、帅气打斗??等等,于是灵魂眼诞生。在chaptertwo有卡尔替小莫取littleno这个绰号的由来,也可以套用在书名上。在过去,小莫惊慌小莫害怕;到现在,不需惊慌不需害怕,事情终于结束了,这样! 二、 他们只是孩子 小莫、卡尔和詹森不是鑑识人员、警察、侦探、法医或卧底,他们只是孩子。孩子们到底要怎么抓到兇手?于是小莫眼中的灵魂,变成串起整个故事最重要的角色!灵魂们除了开场,过程中也不断给予小莫线索与帮助,完全是最佳情报来源与破案的最大功臣。因为他们只是孩子,我写得真的很痛苦呜呜,第一次痛苦是苏宜跳楼的那章回,接下来的痛苦我想大家看了也知道。但也正因为他们是孩子,他们看似脆弱却是坚强的不得了,他们相信希望从不轻言放弃。 想用几个场景来描述他们的友情!第一个便是有飞盘的场景!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一开始是想像小莫与温藤和本堂在草地上互丢飞盘,后面得知他们是灵魂后,草地上只剩来回奔跑的小莫(有点毛!),卡尔主动加人,让她不再是一个人。后来,詹森拉着小莫去看他的飞盘比赛,再后来,小莫坐在草地上看男孩们玩飞盘,笑得好开心。我写到最后真滴很感动,小莫与她最好的朋友们玩在一起。 第二个便是,孩子们在文教授家的地板上围圈拥抱,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救生圈。小莫与卡尔终于突破海平面,光靠一个人或是二个人是没办法做到的,要他们三个一起才可以。 三、 破案的方式 现实世界中,不是每件案子都採集得到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如电视里演的那样简单,刷个刷子就能有指纹、指纹输入软体就告诉你是谁、在现场看死者就知道死因、dna检验几小时内就拿到比对报告??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所以我想了很久,要用一个有逻辑且可行的方式来毁了文教授,就由詹森带出核心——那些dna档案没有名字,所以他们要让文教授的检体进到dna资料库里,才能比对成功。在这边要感谢我的好朋友哈哈哈,我们一起讨论了几个方式,我觉得蛮有趣的,也想跟大家分享! 第一,让卡尔男扮女装吓文教授,让他以为多年前被他性侵害的女学生復活。还记得我一说出来,她就说怎么变喜剧哈哈哈哈,想一想也是,咱们卡尔虽然跟妈妈长得像,但是身高和他阴森的气质,怎么样也不可行! 第二,让文教授的目标转移到佩斯警探安排的女员警身上。但因为牵扯到与佩斯警探的合作,篇幅会更长,目标又是文教授完全不认识的人,我们觉得有点困难。 第三,让文教授的目标转移到小莫身上,这个是我最初的想法,但小莫的牺牲会非常大,詹森和卡尔在教授准备行兇时会及时赶到,把教授敲晕,将教授的检体(可以是口腔黏膜、血液、精液)抹到小莫身上,小莫要到医院通报被侵害,由专门的护士採集检体,进而将文教授的检体送入系统中。她听完后觉得很难过,因为小莫心里会留下很大的阴影,那笔报案资料会跟着她一生,更不用说要密集跟警方合作,指认文教授。 呜呜呜我也觉得这个方法太痛苦,所以她提出,能不能让佩斯警探及时到场,直接把文教授逮捕。后来我就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引入佩斯警探!所以其实在chapterseven我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在拟定计画哈哈哈。我原本实在想不到,准备去洗个澡,然后灵光一闪想起这个故事的最佳情报来源??灵魂啊啊!很喜欢小莫和早餐麦片灵魂合作那里,真滴要给小莫鼓掌,演得很逼真啊! 对于卡尔跟踪的安排,我也觉得很讚(自己说xd),如果我发现跟踪我的人就站在我家楼下,真的会被吓死!然后文教授自以为在安抚小莫那里,希望有人跟我一样在心里吶喊:「放开那女孩!」我其实有好几次真的想直接让他们捅死文教授,但是深呼吸,还是要对美国的司法体制有信心。于是詹森与佩斯警探的会面就真的非常重要,佩斯警探也是个负责任,会真心留意每件案子的警察,她才能在最危急的时刻赶到呜呜呜。 四、thehit 想介绍一位瑜珈老师给大家认识,她的名字是ashelyspence。2003年,ashely于自家公寓被闯入的男子性侵害,有採集到一名未知男性的dna,但是因为比对没有结果,男子行兇时蒙住她的脸,她根本没看到他的模样,案件未解。一直到2010年,那名男子在加州因为拒绝被逮捕(为一项重罪),被警方强行逮捕后採集了dna检体被送入资料库里,ashely案件的检体与新送入系统的已知检体,比对成功——thehit。 她后来回到家乡德州,致力推行在德州立法,所有以重罪「逮捕」的人,都要提供dna检体(之前是只有以重罪「定罪」的人,需要提供检体)。我参加了ashely的线上瑜珈课,听到她本人分享,真的觉得超级难过,等了七年,她的恶梦才有解答,这些年她都是靠瑜珈来支撑身心灵。整个司法体系,是非常复杂的,从立法、警察执法、採集检体、不同领域的实验室分析、检察官上诉??都不像电视剧从头到尾由同一批人马包办,而是需要很多不同单位的努力,才能让受害者,甚至是被诬陷的嫌疑犯得到正义。 所以在写这个故事时,我在这方面不想要马虎,不想用很不切实际的方式抓到文教授,儘管故事一定比现实中来得顺利,我这亲妈也绝对不会让孩子们出事,最后由持枪威胁和攻击逮捕文教授,这个安排我觉得合理!唯一遗憾的地方是,我没有在文章里提到以上重罪逮捕需要提供dna检体这件事,而是很顺的就接到佩斯警探收到thehit的通知(2021/01/16在正文有补上一小段了,请往7-8走!)。 不知道会不会让你们一次接受到太多资讯!不过这是我一直很想分享的,希望有让你们更了解!我也会持续学习希望懂更多呜呜。 五、纪录 从《暖橘色日子》开始,《她的夹心饼乾》、《他的五趾袜》和《吉光片羽》都偷偷藏了些我在美国的生活与回忆,但莫惊真的是记录最多我在阿拉巴马州读书的日子,小莫的家、生物系馆和那座公园??甚至是超级浮夸的詹森,其实是我同样超级浮夸的朋友的化身哈哈哈。也不只这些有形的纪录,其他包含小莫的寂寞、焦虑、独来独往和强迫症,我在写的时候,觉得好赤裸,但又觉得我得写出来,这样我心里才会感觉好很多。而孩子们的互动,不管是常常牵紧紧的小莫与卡尔,还是詹森总是一语点破小莫的情绪,都让我额外羡慕与感动,还好他们有彼此,在面对这些残忍的事时,仍不至于全然崩溃。 我有好多时候,也很希望身边有这样的人,但事实就是,目前身边没有人能这样即时照看我、心疼我,所以我得好好当自己的靠山。透过莫惊,我能抒发自己的情绪,更能把所有想念的家人朋友、甚至是台湾的食物都好好纪录。里头温暖的角色呀,都是我生命里温暖的化身。 天啊我真的打了很多!但其实我还可以打更多(是有多少话想说xd),但我想就先到这里啦!传送我的虚拟拥抱给每个看这个故事、和长到爆炸后记的你们呜呜呜。莫惊跟以往的作品题材很不同,虽然有衝击与痛苦,但希望也有让你们感到温暖! 我真滴爱你们。 2020.09.16小溪。